第二天,母親和父親一起過來了。
蘇檸依舊待在臥室,聽見外麵的動靜。聽見父母詢問阿姨她這幾天的情況,阿姨將所見所聞都全然告訴父母,其中包括她每天下午坐在陽台去聽鋼琴聲。
沒一會兒響起敲門聲。
“檸檸。”
蘇檸沒動。
“檸檸開門,是媽媽。”母親說,“媽媽給你帶了你最喜歡吃的蘋果,紅富士的。”
蘇檸還是沒動。
不肖片刻,敲門聲就變得粗暴大力,仿佛要將門拆開,門把被猛地擰了好幾下,但不過是延遲時間。
他們有鑰匙,隻要他們想,隨時都能進來,隻是看到底有沒有必要進來。
鑰匙轉動鎖芯的聲音刺耳,蘇檸下意識將自己抱成一團,將頭埋進膝蓋。
門開了。
她聽見腳步聲,聽見罵聲,等待著早已習慣的疼痛。
“你彆給我裝,成天要死不活的樣子裝給誰看?你要想死現在就可以死,死了我們還輕鬆一點,彆時不時想一出是一出,折騰我們!”
“老蘇,彆說了。”
“你就是慣著她,我們費心費力把她培養成現在這樣,她倒好,一句感謝的話沒有,成天到晚給這個那個甩臉色,一點不如意就開始喪個臉,真是上輩子的罪孽,這輩子來還債了。”
“好了好了,你先出去,我來跟檸檸說。”母親說。
“你小心你的身體,現在還懷著孕。”父親叮囑。
“放心,沒事。”
門重新關上,蘇檸聽見母親在床沿邊坐下,歎了口氣。
“檸檸,你爸爸性格就是這樣,性格急了點,但他也是心裡為你擔心,這些話你也彆放在心上。”
“阿姨說這幾天你都在聽樓上鄰居彈鋼琴,等你手好了,你就可以重新彈古箏,又可以上台演出了。”母親輕撫她的頭,語重心長的說,“檸檸,爸爸媽媽都很擔心你,你要快點好起來。”
蘇檸仍然沒說話,也沒任何反應。
母親又歎了口氣,起身準備出去,在走到門口時又說,“等你好起來,回家就有WIFI了。”
門關上,外麵說話聲逐漸變小,直到再也聽不見。阿姨敲門進來,詢問她中午想吃什麼,見她恨不得將自己四肢蜷縮在一起,又把門關上。
除了聽樓上彈鋼琴外,她大多時候都不說話的,阿姨前兩天時一度以為她是個啞巴。
蘇檸大腦仿佛放空,不知道這個姿勢持續了多久,直到樓上鋼琴聲傳來。她沒出去,隻是拉開臥室的窗簾,刺眼的光線爭先恐後湧進,她不適應的閉了閉眼。
臥室看不見那扇窗,無數的不鏽鋼窗向堅不可摧的牢籠,將她鎖在裡麵。
一連幾天,蘇檸都沒再打開過手機,他慣常彈奏著,但第五天,他沒再彈。一如那天,直到晚上都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他有事出去了嗎?
亦或是WIFI又斷了,找了工作人員正在維修?
她猜測著。
維持許久的姿勢鬆開有些疼痛,神經早已麻木。她猶豫著去拿在枕下幾天都沒碰過的手機,打開WIFI開關,本以為不會看到那個名稱,但下一秒WIFI自動連接上。
下麵5GWIFI的名稱又變了。
【抱歉。】
蘇檸還未明白他這抱歉的意思,信號列表再次跳轉。
【不該冒犯的問你的名字。】
【很高興你能再次連接。】
蘇檸視線無法從手機上移開。
因為,他對她說抱歉。
她對著手機搖頭,想告訴他並不是這樣,隻是她沒辦法回應他,也沒有辦法出去,上樓。
【我彈一首曲子,給你道歉好嗎?】
【同意就連接,不同意就斷開。】
蘇檸沒斷開。
幾秒後—
【komorebi】
葉隙間散落的陽光。
第一聲琴音響起時,蘇檸心臟也仿佛被摁動,隨著音符被他彈奏。
很難形容這種感覺,仿佛她的心臟,她的大腦,神經都已經成為這首曲子,成為他指尖跳躍的音符,被熟練按下抬起的琴鍵。
仿若真有一雙手,撥開又厚又多的樹葉,讓一縷陽光從縫隙中照耀進來,教人想伸手,汲取那一點點的溫暖與光明。
曲子後麵節奏加快,蘇檸手指不自覺在膝蓋敲擊,如隔空同奏。
最後一小節流暢的落下,蘇檸幾乎是盯著手機上的變化。
【接受我的道歉嗎?同意連接,不同意斷開。】
蘇檸眨了眨眼,拇指懸在屏幕上方,沒動。
【謝謝你接受我的道歉。】
這天下午,WIFI名稱不記得變了多少次,隨著最後一首曲子結束尾聲,像是打電話的兩邊都陷入沉默。
【我得出門一趟了,不介意的話明天聊?】
【同意連接,不同意斷開。】
【明天見。】
WIFI那邊再無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