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聲 蟬蛹(2 / 2)

在鋼琴聲裡 青熾 3773 字 9個月前

所有的開端好像都是從那天開始,親戚在旁邊說“女兒就是不好管教,早晚都是彆人家的人,這麼斤斤計較以後怎麼有出息。”還會將當初提議把她送走的事翻出來說。

從那以後,父母就開始讓她學習一技之長,她喜歡畫畫,被無情扼殺,畫畫無法給他們長臉,無法迎接所有掌聲,所以她開始學習古箏。

她並不喜歡古箏,上課時候也不聽,挨了許多次罵,也挨了很多次打,為了不挨打不被罵,她開始認真學習,但她並不是那種聰明絕頂的人,很多東西她一遍都聽不懂,每當這個時候父親就會勃然大怒,母親則是愁雲滿麵的問她是不是沒用心。

因為她沒有做到班裡拔尖,沒有在家長會時被老師當做正麵教材誇讚。

“檸檸,你為什麼不能聰明一點,你這樣讓媽媽怎麼辦?”

母親抱著她哭。

比起父親的責罵,她更怕母親的眼淚,母親在她麵前哭的次數越來越多,漸漸的她也覺得是因為自己,因為自己不爭氣,讓父母失望了。

後來,她開始鑽心研究古箏,終於有所收獲,並且參加了學校幾個大型活動,給父母長臉,她想現在父母總該笑著誇她了吧,父母的確對她笑了,不過是帶了一些她不認識的親戚,圍著她笑,然後讓她當場彈琴。

她想跟父母分享學校的事,分享老師同學跟她說的話,但每次剛說了開頭就被打斷,她配合的表演才藝,等人走後她想跟父母商量,想重新學習畫畫。

“畫什麼畫?就那麼幾個顏色有什麼好學習的,你以為給你學古箏便宜是不是?”父親將她的要求反駁回來。

母親勸她,“檸檸,你學古箏就夠了,畫畫什麼的就彆學了,你爸也是為了你好。”

為了她好。

蘇檸又喝了口水,“後來我就放棄重新練習畫畫了,每天在觀眾和親戚麵前演出,那天晚上,我父母因為大雨回來晚了,我一個人在家裡等著,那天,家裡闖進了一個人。”

程然麵色一凜,“難受就不說了。”

蘇檸搖頭,腦海回想那天的事,“我認得那個人,是曾經觀看我彈琴的人之一,他讓我給他彈琴,把我壓在古箏上,撕我的衣服。”

她雙手發抖,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我掙紮著跑出去,險些被小區業主的車撞到,我摔倒在籬笆院裡,右手被柵欄劃傷。”

程然心臟仿佛被人狠狠揪起,“彆說了。”

蘇檸沒聽,繼續往下道:“我想報警,他的父母找上門說願意負責,說我隻是被摸了幾下,沒什麼大不了的,是我小題大做。他們都勸我,父母也勸我,我渾渾噩噩的,醫生說我可能有抑鬱症傾向,我父母就讓我裝病,以此,讓他們賠償了一筆損失。”

可她沒有裝,但所有人都覺得她在裝,就為了多要點錢,於是她又是被批判的對象,他們都勸她彆裝了,包括她的父母。

“我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我拚命跟他們解釋,我想讓人相信我,但沒有人信我,除非我去死,所以,我就去死了。”她忽然笑了,眼含淚光的笑,“我割腕沒死成,他們說,我要真想死就會選個夜深人靜的時候,被救下就是故意嚇唬他們,故意做給他們看的。”

“我就選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吞藥自殺,但還是沒死成,到醫院洗了胃。反反複複自殺幾次後,醫生建議我去安全的地方靜養,所以我就被送到那邊了。”

她哭得眼睛都紅了,“你第一天晚上彈琴的時候,我準備又一次自殺。”

在深夜,沒人看見的時候,死得無聲無息。

爸媽即將有新的兒女,而她,已經被排除在外,又何必活著拖累他們,讓他們臉上蒙羞。

程然輕輕拭去她的眼淚,“你沒有小題大做,也沒有讓誰蒙羞,這不是你的錯。”

他掌心溫暖,蘇檸再也繃不住,痛哭出聲。

不是她的錯。

這句話她等了四百多個日夜。

她仍記得在父母把她送到這邊來時,母親曾疼愛的看著她,摸著她頭發,勸她,現在說實話還不晚。

沒有人相信她。

她將自己鎖在房間,心裡的最後一絲希望隨著那扇鐵門徹底破碎,她與黑暗的房間作伴,像個活在陰暗之中的怪物,每天苟延殘喘,麻木的等待死亡降臨那天。

她早已彈不了琴,甚至拿筆寫字都變得困難。

醫生說她的手恢複得很好,但她卻覺得不如斷了好,斷了就再也不用彈琴了。

在那房間的三百多天,她不見光,卻是二十多年以來最輕鬆的時光,她習慣了父親的謾罵,習慣了母親的眼淚,習慣了其他人對她的冷嘲熱諷,習慣了不說話,習慣了他們安排什麼就是什麼。

沒人會聽她的意見,沒人會詢問她到底怎麼回事,沒人會關心她的死活,她死了父親就不用再因為自己生氣,母親也不會再哭,他們會有另一個孩子,然後一家人生活。

反正,她都是那個多餘的不該存在的人。

一雙手輕輕覆上她眼尾。

他看著她,目光溫柔,“你並不多餘,而是超越世間一切的無價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