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卡萊爾·卡倫坐在我的對麵,形狀秀美的嘴唇一張一合,我卻聽不進他所講的半個字,耳邊隻有尖銳的長鳴。
“陳小姐,我很抱歉。”
“陳小姐……?”
“陳小姐?”
我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脖頸,對上了一雙盛滿擔憂的金黃色眼睛。
他的眼神是暖的,但是他的話卻是冷的。冷得比西伯利亞的寒風還要銳利上一百倍,一刀一刀把我的心臟戳得千瘡百孔,血流不止。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我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難聽至極。
“您知道的,輝瑞二期已經是最先進的靶向藥,但是已經跟進了三個療程,最終還是轉移了。”卡倫醫生慢慢地說。
“那三期呢?聽說三期正在進行臨床測試,我願意——”
“我很抱歉。您的父親還患有老年癡呆症,不能自如的表達自己的身體狀態和感受,這種情況下無法作為新藥的臨床樣本接受實驗。”
“我願意出錢,我願意自費參加實驗,什麼都可以商量的,”我急切地打斷對麵的話,“醫生,卡倫醫生,您有辦法嗎?”
“……我恐怕愛莫能助。”卡倫醫生的嘴唇顫動了一下,“因為您父親來到美國時的情況,甚至已經不能滿足二期用藥的基礎條件,但是我們已經爭取了……”
霎時,整片空間都變得異常安靜。我們誰都沒有再講話。
父親發現胰腺癌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在國內等於宣判了死刑。隻是我不願意承認,堅持帶他來美國進行治療。
來到阿什蘭的前半年,他用上了新藥,甚至出現了明顯的好轉,我那時真以為自己可以從死神手裡搶人。
我本不願意去想其他更壞的情況,在這種悲觀和樂觀的兩極裡搖擺不定,麻痹自己讓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命運要和你開玩笑,怎麼會奢求那隻是不痛不癢的玩鬨呢?
我以為我是誰?
我隻是一個在死神的鐮刀前,連求饒資格都沒有的凡人。
“……存活周期還有多久?接下來隻能化療了吧?”沉默蔓延了許久,我終於打破這冷的像冰一樣的氣氛,開口問道。
“……兩個月,我恐怕是的。”卡倫醫生緩緩答道。
一旦進入化療,將會麵臨極大的痛苦。父親的身體將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頭發也將一根根掉光。
“有沒有可能——”我深吸一口氣,“讓他走得輕鬆些。比如安樂死?”
卡倫醫生沉默了片刻了一會,“我們會在化療期間給陳先生配置合適劑量的嗎/啡。但安樂死,美國目前沒有任何一個州的法律通過準許的議案,所以我建議你們前往瑞士。”
“如果陳小姐真的如此打算的話。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他最後如此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