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六年,冬,京中大雪。
一人披著黑色狐裘,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馬,踏著風雪停在了宮門口。
宮門口守門的兩個侍衛見到來人,連忙拱手向他見禮:“參見淮王殿下。”
賀妄應了聲,擺擺手示意他們免禮,之後便大踏步向皇宮內走去,不過片刻,便不見了他的身影。
賀妄獨自一人走過空曠的朱牆走廊,在幾經拐繞下,出現在太後宮外。
賀妄遣一小太監進去通傳後,便站在宮外等著太後傳召。雪落在賀妄身上,有很快化成了水,浸濕他黑色的狐裘。
太後遲遲未傳見,賀妄心知這是太後故意為難自己,也不急,站在宮外賞了半個時辰的雪。
太後依舊未傳召。
賀妄望著太後的宮殿意味不明的笑了聲,衝旁邊的小太監道:“勞煩公公替本王轉告太後:既然母後不願見兒臣,兒臣也不過多叨擾,兒臣便先行告退。”
“許久未見皇上了,本王甚是思念,聽聞皇上今日功課大有精進……”又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後,賀妄好不留戀轉身離去。
賀妄不緊不慢地走出太後宮殿,心裡數著數,麵上卻是不動聲色。
剛數到20,便被匆匆跑來的小太監叫住。他頓住腳步,轉身看向小太監,漆黑的眸子裡沒有什麼情緒。
小太監氣還未喘勻,就堆起笑容,討好的看著賀妄:“淮王殿下說的哪裡話,太後娘娘怎麼會不想見您,不過是娘娘剛剛在午睡,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也不敢擾了娘娘的清夢,這才讓殿下平白在雪裡站了半個時辰。這不,娘娘剛醒,一聽說您求見,連忙遣奴來尋你。”
賀妄心裡嗤笑一聲。
什麼午睡,借口罷了,不過是聽說我要去找小皇帝,生怕我將小皇帝弄死,這才來請我。
先皇子嗣單薄,當今皇帝如今不過7歲,當初先皇遺詔頒布時,許多人不服小皇帝能繼承大統,紛紛起兵造反。
而這些年,那些人早就被太後暗中殺害了。
如今僅剩的皇室成員,隻有賀妄和小皇帝了。
小皇帝坐在皇位上,實際當權的是太後,若是小皇帝死了,繼承大統的人自然是賀妄,屆時,太後權利會儘失。
一個人享受過權利的滋味,怎會輕易放手。
賀妄走進太後的宮殿,宮內香料燃燒升起嫋嫋青煙。
屏風後,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半倚在貴妃塌上,一手支著頭,一手被宮女虛捧在手心染甲。
她看了眼來人的身影,漫不經心地開口,“淮王久等了,這人啊,一上了年紀就容易犯困,也是這群奴才的不懂事,竟讓你平白在雪裡站了半個時辰。”
賀妄衝她行了一禮,“不妨事,兒臣賞了半個時辰的雪景,倒也有些感慨,這京城的雪,倒是和塞北的不同。”
太後咬緊了牙關,恨不得將賀妄千刀萬剮。
她深呼吸一次,便又笑盈盈的同賀妄演起母子情深的戲碼。
二人打太極似的周旋一圈。
“哀家早就免了你的請安,今個兒進宮,懷王所為何事?”
“兒臣聽聞抓到了……”賀妄頓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那人,猶豫好半晌,才開口:“兒臣聽聞抓到了沈渢?”
“淮王消息倒是靈通,昨日人才被壓回京,今日就知道了。沈渢那個逆賊現在在天牢,淮王要是去的早,說不定還能與他見上一麵,若是晚了,怕是隻能見到沈渢的屍體了。”太後看見賀妄猛地站起身,嘴角勾起愉悅的笑容,“淮王到時興許能見到他咽下最後一口氣。”
賀妄沒再理她,大踏步向外走去。
在賀妄離開後,太後看向跪在一邊給他染甲的宮女,冷聲稱自己的心腹吩咐:“處理掉,手腳乾淨點。”
宮女滿目恐懼,還未說出求饒的話,便被太後心腹一個手刀擊昏過去。
在宮女被拖走後,太後看著自己染好的指甲,哼笑一聲:“賀妄他也有今天!今年他是越發越猖狂了,不過是沈渢走後才撿便宜得到的兵權,也敢踩在哀家頭上。”
身邊的心腹陪笑,“不過是個黃毛小兒,還不如當年的沈渢,既然連當年的沈渢都能被拉下馬,他一賀妄,又有何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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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妄自太後殿中出來之後,便快步向宮門走去,走了片刻,又覺得還是太慢,便運起輕功,快速向天牢的方向奔去。
天牢門口早已有個老太監等候,見到賀妄,恭敬行了一禮,“淮王殿下,請隨奴來。”
老太監引著賀妄向天牢內走去,穿過陰森的走廊。
在天牢最深處的那一間牢房裡,沈渢被靠在牆上坐著。
雙目微盍,唇色發白,白色囚衣上血跡斑駁,這人依舊是孤傲的姿態,縱使狼狽也掩不住他清冷優越的麵容。
沈渢聽到響動,睜開眼睛看了來人一眼,淺茶色的眸子裡沒有絲毫情緒,看見來人隻是愣了一下,便又閉上眼睛假寐。
“你……”賀妄聲音乾澀,吐出一個字,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旁邊等候的老太監看見他的樣子,嘴角笑容不變:“到了今日行刑的時辰了,既然淮王殿下來了,那不妨也去瞧上一瞧,罪臣沈渢的骨氣。”
兩個獄卒進來將沈渢拖走。賀妄看見他的腳不正常的垂在地上。
賀妄扭頭看向這位老太監,漆黑的眸子裡殺意儘顯。
老太監對他眼中的殺意視而不見,依舊笑眯眯的說:“淮王殿下,太後懿旨,特命你為罪臣沈渢的審訊官,務必從他口中問出他的同黨是誰。”
“他的腳怎麼了?”
“哦,怕他再跑,就挑斷了腳筋。”
賀妄釘在了原地,周身有些發抖。
老太監見賀妄不動,又道:“這可是天大的殊榮,若是能審出什麼,可是大功一件!”
賀妄聽著老太監的話,藏在寬大狐裘裡的手握緊,指甲刺入掌心,過了好半晌,賀妄才鬆開吐出一口濁氣,道:“公公,請。”
沈渢早已被押入刑房,此刻正被吊在刑房正中央,見到他們進來,隻是淡淡掃了一眼,便又合上了眼。
仿佛對這裡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即使即將受刑的人是他。
老太監接過旁邊獄卒遞上的鞭子,猛地抽在沈渢的身上,沈渢悶哼一聲,白色的囚衣上立馬浮現一道血跡。
“沈將軍,老奴敬您一句沈將軍,是還將你看作靖國的將軍,不妨快些將你那些同黨交代出來也能少受些苦。”老太監對沈渢的反應十分滿意,故作苦口婆心的對沈渢道。
老太監頓了一下,又道:“我知將軍現在這樣,怕是寫字困難,奴已經提前為將軍寫好了,隻要將軍點頭同意,接下來這番罪,您自是不必受了。”
老太監從懷裡拿出一張紙,抖開在沈渢麵前。
沈渢抬頭掃了一眼,都是與太後黨不對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