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窮人。
一個沒什麼出息的窮人。
唯一慶幸的是,居然撈到了一所大學。
當坐在教室裡,看著課表,他感覺到一種怪異的不協調感……他為什麼會考英語係……或者說,他考過英語係麼?
但是無論他對英語有沒有愛,這個疑問也很快就被他遺忘了。
作為一個腦袋不怎麼好使的窮人,他有什麼立場來糾結自己的喜好?能有一所大學上,以後能靠著大學文憑找個足夠養活自己的工作,那就行了。
回頭看看自己帶來的書包,或者稱為行李更為合適……因為這個包的體積甚至比他上課所用的書桌更大。
而裡麵裝的,確實完全和課業無關的碗盤。
他家是賣食器的,當然這是好聽的說法。直白而言,他家就是擺攤賣碗盤的。
人總要吃飯,說來這也是一個滿好賺的行業。隻是,沒有聰明的頭腦和絕對的運氣,這個世界隻會是錢生錢。
比方說,沒有資金進到好貨,賣出去的價格當然也不高。不要說什麼薄利多銷,即使賣的是那種老百姓最常用的,但誰家飯碗又是天天摔壞。一戶人家一年到頭最多也就買個兩三次吧。
再者,他家沒有店麵。不說要結婚的‘大客戶’,他們肯定會去大商城買一整套,新婚的東西在路邊攤買……就算不迷信,這怎麼說也是人生大事,當然會不會去節約這筆小錢。單就攤位的不穩定性,又何來常客呢?真要買碗的,絕對是去自己知道的店裡買。沒有常客,你們說,走在路上看到路邊攤的碗然後心血來潮買下來的會有多少?
所以,生意做不起來,而他們還是窮。
他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帶這麼多碗盤來,但既然都帶來了……那可以的話就幫著家裡人推銷一下。就算賣不了幾個錢,對他們家而言,每一個碗都很重要的。
由此可見,李孟絕對是一個腦袋不好使的人。
為什麼?試想,人家一般小康家庭的孩子來讀大學,突然出現一個對他們推銷碗盤的……人家不會先想這人家裡多困難,隻覺就是把那人給當做腦殘的。
先不說心地好的同學,人家最多就是囧過就算了。但獨生子女裡麵,怎麼可能會沒有那種愛惡作劇的呢?
於是,他就被整了。
那一天下課,他怎麼都找不到自己的‘書包’。他急了,那裡麵的碗盤如果都賣了,基本上就是他們家一個月的生活費了。
他清楚記得,自己在上課前把那個包帶進了教室……因此,他仔細地尋找每一個角落。
可就算他找了不下五遍,卻仍舊沒有絲毫收獲。
那一天,他曠了一節課。才終於在教室隔壁的走廊儘頭,找到了被泡在水裡的碗盤……以及教科書。
那一瞬間的感覺有委屈,有那種看不到未來的絕望。雖然碗盤擦乾還是一樣能賣,即使書包晾乾了也一樣能用……可是,泡過水的教科書呢?
他家窮,但是能讓他上大學就代表著還沒有不至於拿不出一套教科書的錢。可是,買這一套的教科書卻意味著早把積蓄花在他學費上的家裡可能要吃上一個月的饅頭。
咬了咬牙,他決定瞞著家裡。他來上學後,臉早就丟儘了……隻是用泡過水的書本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隻是那份不甘的心情卻讓他忍不住拿起還滴著水的書包回到教室。
他等到打了下課鈴才走進教室。這時候,幾乎所有的同學都還在教室裡。
所有的同學都看著他,他的視線也從同學一張張臉上掃過。
教室裡很安靜,他慢慢走到一個座位前,把包放在桌上。從包裡拿出一個盤子,輕輕擦了擦,歎出一口氣:“沒想到泡了這麼久,還有老鼠屎……”
他家要賣的碗盤上自然不可能臟,這點職業道德他家還是有的。隻是,這一刻他已經不去顧及以後是不是還能在學校繼續賣碗盤,也不去想做下這事情的人是不是能猜到他的刻意。
他在吐出這句話的時候,就抬起了頭。所以,當發現有兩個打扮時髦的女同學臉色發青時,心裡感到了一刹那的快意。
他拿著盤子,走到哪兩個女同學身邊,很輕很輕地,在他們耳邊又加了一句:我就知道是你們……
這一天,他是得意的。而那之後……
那之後的日子還是一樣要過,隻是,生活的重心似乎有所改變。
對於新入學的他們,學校很快安排了宿舍。可是住進去之後,卻慢慢在學生間流傳開一個默認的規定。
晚上十二點後,絕對不能離開房間!
當然,無論形成這種規定之前還是之後,都有學生不信邪不遵守……可無論對此規定多麼嗤之以鼻的人,沒過幾天都會閉口否認自己所說的話……甚至還發生過無故退學的例子。
這種謎團的巧合,令所有人開心堅信其那條默認的規定。
他自然也會遵守。
隻是有時候仍會發生讓人不得不違反規定的意外。
那一天,他真正了解到了什麼宿舍規定後的秘密……
超過十二點後的宿舍走廊上,每一扇房門前都站一個幼兒。
每一個的年紀都很小,看上去似乎連小學都沒有上。除了年齡,他們另外的共同點,便是那在黑暗中還發著淡淡白光的半透明身體。
他盯著走廊前站在那裡的第一個小男孩。
男孩也緊緊地盯著他。
他並不怕鬼。因為他相信他不會遇上鬼。
可是這一刻……他真的碰到了。
逃!這是他腦中唯一閃過的念頭。這與害怕與否無關,在他與那男孩目光相交的瞬間,他本能的感覺到了自己的危險。
他不敢回頭,怕自己一回頭,雙腿便會失去奔跑的力氣。
可即使他一路狂奔,卻還是能感覺到背後強烈的怨氣。
書本,背包,早就不知道丟在哪裡了。除了自己,他已經顧及不了任何事情。
耳中似乎開始隱約聽到孩子的叫聲,吼聲。
腦中慢慢變得空白,除了跑,他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出的宿舍,不知道自己又是如何回到宿舍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是怎麼過的……不知道為什麼他麵前會突然出現一個弟弟……
罷工的大腦,似乎在那一刻又開始運作了。
當然,他沒有弟弟。這個弟弟隻是學校裡結識的。
弟弟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所以對方就這麼理所當然的存在了。完全讓他沒有排斥地接受了這個弟弟。而且,這個弟弟也讓他第一次感覺到大學生活是快樂的。
愉悅的心情令他感覺時間過得飛快。也忽略了宿舍的變化。
直到有一天,學生間明顯的恐慌感終於讓他發現了一個事實。
他們似乎被困在學校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整個學校似乎就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給封閉了起來。
除了原本就留在學校的人,沒有任何人再進入學校了。而他們這些學校裡的……也同樣出不去。
並非實質上有什麼屏障阻隔了他們,而是每個人都感覺到那一種力量讓他們出不去了。
這種感覺隨著時間越來越強烈,也令所有人越來越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