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純沒想到時隔多年,她還能在朋友組的飯局上見到許翰。
他還是她記憶裡的樣子,身上依稀可見幾分自由灑脫的少年氣息,卻少了那時的青澀。許久未見的這幾年應該是長開了,許翰的臉部輪廓變得更加立體鮮明,舉手投足間也多了幾分儒雅與謙和。
他坐在她的對麵,季星純隻需稍稍抬頭,便可以望見。
隻是許翰應該並沒有認出她,又或者,是認出她了卻不想理會。想來也該是這樣,在那次她誤打誤撞向對方表示出心意,而他已經開始有避嫌的意思後,他們就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對方。
而現在,早已經沒有什麼聯係了。
隻是她也清楚,自己是個念舊的人。
想來畢竟是曾經的鄰居,父母那一輩兒又是比較好的朋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做子女的關係太尷尬,讓長輩也難堪。
季星純內心掙紮,想上前打招呼又怕許翰一時沒認出她。就算認出來了,他萬一並不想理會,她也隻好尷尬退場,想來想去都沒有好結果。
勇敢和膽怯兩個小人打的不可開交。在交戰了八百回合後,終究膽怯占了上風。
季星純默默歎了口氣。
抱著想法被打消後沒由來的失落與惆悵,季星純莫名覺得不太自在,有些坐立難安。她抬起頭,緩緩坐直了身子,隨即任憑視線狀似無意向對桌的位置飄去。不過隻一眼,她就垂下了頭。
她好像知道自己的坐立難安源於何處了。
她剛才好像用眼睛的餘光隱隱看到了對麵那人的目光,總感覺是落在她身上的。可是,等她抬起頭來環視四周時,那人又側著身子,像是在與同伴聊天。
是錯覺嗎?
季星純默默地低下頭,飲水和進食時都儘量減小了噪音。平時在飯局上本就寡言的她在今天這一場中更加拘束。
朋友似乎注意到了季星純的局促和不安,提議讓大家碰一下。季星純不好拂了她的意,隻好同大家一起舉起杯。
杯子在空中擁成一朵花,揚灑的酒水濺出形成漂亮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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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完杯後,季星純坐下來,和朋友聊了幾句。不一會兒,朋友就去上廁所了,她頓時覺得有些無聊起來。
她望向許翰,對麵那人應該是與同伴聊得正歡。像是講到了高興的地方,眉眼都順和得多,不再是她記憶裡冷著的一張臉,而是他鮮少才會出現的溫和模樣。
她用手肘撐著腦袋,有些看入迷。直到身旁的朋友輕撞了一下她的手臂,她才恍過神來。
“你……你在看誰?他?”
順著季星純的視線,朋友看向桌對麵的許翰,一臉八卦。
眼看朋友提起話頭,季星純連忙轉移話題,不隻是因為這個問題太過敏感,她羞於提,更因為她倆聲音太大,對麵的人似乎已經被吸引,往她倆這瞥了好幾眼。
不知為何,她並不願讓彆人知道她的心思,特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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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在季星純的緊張情緒下很快就到了尾聲。
“季星純,你等會兒怎麼回去?要我男朋友送下你嗎?”朋友一臉關切,像是如果季星純沒有回家的途徑,她真會這麼做。
“不用不用,我……我坐公交吧。”
季星純連聲拒絕,朋友的關心她理解,但畢竟他倆是二人世界,還是不便打擾。要是真同意了,倒顯得自己有些不知好歹。
“那你注意安全。”
眼看朋友們都走的差不多了,她自然也沒理由再留下去。季星純拿好包,轉身向車站走去。
臨近年末,十二月的風已經帶上了冬季獨有的寒冽,直竄人脖頸。尤其是晚上,街上的路燈散著昏黃的光暈,空氣中還能聞到晚餐時飯桌上家常菜那熟悉的味道,點點暖意漂浮,卻也不能讓人忽視冬日的寒意。
季星純突然感覺左衣袖有些異樣,北風把左手腕那塊凍得有些發麻。
突然襲來的寒意讓季星純直打了個哆嗦,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果然,觸感冰涼。耳朵摸著有些發疼,興許已經變紅了。
她低下頭查看,發現異樣的源頭有處濡濕的水漬。想必應該是剛才敬酒的時候不小心濺到的。那個時候房間裡有暖氣,季星純才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自然也未意識到,自己的左袖經曆了什麼。
“今天出門竟然沒看天氣,怎麼就突然降溫了呢?”季星純小聲嘟囔。
她縮了縮身子,想使勁把自己全身都裹進衣服裡。事實上她也這麼做了,卻並沒有達到理想的效果,她還是很冷,甚至有些發抖。
“季星純,不搭個便車嗎?”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在她身後喊。
季星純扭過頭,是剛剛飯桌上坐在她對麵的人。
許翰?不是表示要避開我嗎?
季星純沒有理會他,繼續走向車站。
“行了,不是故意不理你的。先上車再說。”許翰又在她身後喊。
拒絕的話剛想說出口,在嘴邊繞了一個彎,又轉了回來。
她應該拒絕的。不是沒什麼聯係了嗎?
可她偏偏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一次證實心中想法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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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星純深吸一口氣,無意識地攥了攥手中的包,坐上了許翰的車。
“住哪兒?”
季星純將大半張臉埋在衣服裡,用手搓了搓凍紅的耳朵再伸進衣袖裡。做完這一切後,她才小聲地說:
“花園小區402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