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嚴肅,梨白一時竟被震懾住了,片刻之後她掉過頭看著黎箏,說:“黎箏,他剛剛說的啥?”
黎箏走出屋外,來到院落中,說,日食。
日食?!梨白小聲驚呼。
黎箏點點頭,男人也似乎是滿意地看了梨白一眼,以為這兩人終於老實了。
但是沒想到梨白又開始攛掇黎箏惹事,她悄悄摸到黎箏身後,按捺著內心的激動小聲問道:“我們帶單反了嗎?望遠鏡也行!我們去拍日食吧!”
黎箏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日出方向的院落邊上,掉頭看了身後矮她一頭的小朋友一眼,涼涼道:“直視日食可能會失明哦。”
梨白一愣,喃喃道:“好羨慕,你怎麼那麼博學。”
雖然萬般阻撓,但是最終黎箏還是沒能挨住梨白的軟磨硬泡,同意一起上山了。
當然,是偷偷上山。
“啊哈!天時地利人和,那個男的不在,阿姆也不在,我們立刻開溜。”脖子上掛著黎箏的單反的梨白得意洋洋。
黎箏喝口水,無比平靜。水是梨白上山前給接的,隻有半杯。
上山路上梨白實在是耐不住性子,跑到前麵倒著走路,她和黎箏麵對麵嬉嬉笑笑,問她:“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黎箏一邊走一邊抬眼看了梨白一眼,說:“這裡有不奇怪的地方嗎?”
“誒不是,我是說那個男的。”梨白倒著爬山累的不行,她平常基本不鍛煉,運動量少的可憐,這會已經有些氣喘籲籲了。
“他怎麼了?”
“他說話都文縐縐的,聽起來費勁。”
“你要是不鬨騰,他甚至都懶得說話。”
“喂喂喂,你向著他說話我可是會傷心的!”
“我要是向著他說話,你就不該是傷心了,你應該害怕。”
“為什……”梨白話還沒說完,就摔了個屁股墩,還好把單反抱的緊緊的。
黎箏無奈的上前把差點四腳朝天的梨白拉起來,歎了口氣,梨白連忙說:“彆歎氣,歎氣顯老。”話音剛落,黎箏拉著梨白的手瞬間一鬆,梨白又是一個屁股墩。
“哎——呦——”
梨白故意拖長了聲調哀嚎。
好不容易終於上山了,關於這個地方哪裡奇怪的討論也忘到了腦後。雖然是山頂,竟然也並不是很冷,涼風習習,感覺身上沾染的世間汙濁之氣都儘數散去,吹的人簡直要就地成仙。
梨白四處眺望,喜不自勝,說:“黎箏黎箏!我們抽到大獎了!”
黎箏點點頭,看著不遠處稍矮的那個山頭,那裡正是她們的住處。院落裡甚至還停了一輛格格不入的汽車。“看來這裡應該最高峰了。”
“真好,沒想到隨便一選,就爬到了最高峰。”梨白抱著單反猛拍一陣。
“因為這是最近的山頭,你懶得走遠。”黎箏無情地拆穿了梨白。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嘛,讓我為我們的運氣多做些紀念吧,來,擺個pose我給你照一張。”梨白說著就把鏡頭對準了黎箏。
“彆玩了,我們還得拍日食。”
幾乎是於此同時,湊在單反前的梨白看著小小的鏡頭裡黎箏的臉色突變,四周天色也黯淡下來。
梨白猛地放下單反,不是鏡頭出問題,確實是天象異變。
怎麼回事?!
梨白迅速上前拉黎箏,卻陡然看見黎箏背後那座矮一點的山頭上,她們的臨時住所全然不似往日,它竟然被一個巨大的透明鐘罩籠蓋住。
當——當——
遼遠的空中傳來一陣梵音,像是煙霧般縹緲難定。然而梨白卻覺得這一陣陣聲音仿佛鑿進太陽穴裡,鑿的她目眥欲裂。
頭好痛……梨白忍不住抱頭,而黎箏麵色也一直沒有緩和,黎箏直直地看著梨白的背後,說,頭……
頭?梨白轉眼望去,也同黎箏一般,直直地撞進一雙枯死的視線。
橫亙在她們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雕像……的頭。他的眼睛已經平齊山頂,更遑論身軀該多巍峨。她們看不清全部的樣貌,卻在那石像毫無波瀾的空洞眼神中感到恐懼。
黎箏問梨白,看見了嗎?
梨白怔怔點頭,細若蚊吟,看見了。
那個巨大的石像一動不動,古井無波的眼神壓在她們頭頂,壓的她們喘不過氣來。
忽然一陣風吹過,再看時,石像已經閃現在遠處。這時兩人才得以看清他的整個頭部。
群山儘望,天色昏暗,石像像是座活的山峰,不遮不掩,就這麼站在群山之間。
遠遠的,沉默的,看不清他的臉。
換做平常梨白早就嚇死了,但是那個時候她竟然還想著舉起相機拍下來。
哪怕手腕顫抖,哪怕對焦艱難,梨白這個鬥膽的凡人還是忍不住要在這晦暗不明的日光下將石像錄入一方單反裡。
笑話,她可是現代人類,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才不怕什麼誌怪傳說。
梨白好不容易調好對焦,準備拍下這山一般的石像。然而就在按下快門的那一刻,眼前一片黑暗。
黎箏抬頭一看,無比鎮定地說了一聲,日食。
周遭儘是黑暗,隻聞黎箏聲,不見黎箏人。
梨白們以為要發生些什麼,但實際上什麼也沒發生。哪怕是日食時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但也不過是片刻罷了。很快天色就從黑暗變成昏暗,最後恢複成往常的清明。
頭頂高空,金日倒懸。
黎箏說,中午了啊。
梨白終於聽到了黎箏的聲音,連忙轉過頭去,黎箏本想拍拍梨白的肩膀,但是因為高度,最後還是拍拍頭頂更順手。問,拍到了嗎?
“拍到啦!我看看,”梨白低頭翻找相機,卻絲毫不見半顆石塊,“怎麼會?我明明拍了的!”
黎箏看著梨白的背後,喃喃說,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梨白順著黎箏的視線看過去,群山綿延宛若平麵之圖,光影與叢林將遠處染成深深淺淺的綠,唯獨,沒有石像。
梨白看向黎箏的身後,還好,她們的臨時住所還在,但也沒有再看到那個透明的大鐘一樣的籠蓋了。
那個男人站在山頭的院落邊上,深深凝視著她們的方向,即便很遠,梨白還是感受到了,那鷹隼一般的目光,緊緊鎖定住她們,但是梨白莫名知道,他沒有在看她。梨白平複下心境,鎮定地拍拍黎箏,說:“黎箏黎箏,看那個男的,他看什麼呢?”
黎箏聞言轉身,也看向梨白們的住所。但是那個男人突然又轉身回屋去了。
“奇怪,他不會是在看你吧?”梨白看著空空如也的院落妄自猜測,但是黎箏卻一言不發,梨白轉頭看向黎箏,十分疑惑,“黎箏~你在看什麼呢?”
“沒什麼,”黎箏停頓了一下,可能覺得有些扯,但最終還是說道:“我在想,我們到時候,怎麼把車開下山?”
梨白望著綿延山路,突然內心悲愴,滿臉愁容道:“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我們不會要再走一遍山路吧?!”
黎箏笑的眯眯眼,說,:“是的哦。但是你可以的,加油!”
上山容易下山難,最主要是被那個石像嚇得腿軟,她們足足到了傍晚才爬回那座山頭。
梨白累的恨不得癱軟在地,幾乎是抱著院落邊上的樹墩半跪在地休息,幾乎話都說不出來。
但是黎箏好像很輕鬆的樣子,臉不紅氣不喘,站在梨白旁邊站的筆直,微風拂過飄起的發絲更讓她顯得愜意從容。
阿姆匆匆出來給梨白喂了碗水,梨白喝的一口三嗆,喝的還不如嗆翻的多。直到喝完阿姆端碗進屋,梨白還是沒能鬆開懷裡抱著的木樁子。
梨白問黎箏:“黎……咳咳咳,你不累嗎?你為什麼爬的很輕鬆的樣子?我咳咳咳咳咳咳咳!”
黎箏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小口抿著水,優雅從容,微笑,說:“不知道啊,感覺沒費什麼勁。”
梨白想著,難道是健身房去的多?不就是健身房麼,等下山了爺也去辦卡!辦它個十年八年的!
休整了好一陣兩人才恢複體力,當然主要是梨白這個現代廢物人類,年紀輕輕就老胳膊老腿的。閒來無事也不想進屋,她們就在院落裡休息賞景,梨白休息,黎箏賞景。
沒一會那個男人出來了,梨白立刻站起來,而黎箏則是坐在原地不動,梨白看見他就害怕,但黎箏好像從來都沒有。
他很少開口,從無廢話。
他說,你們不該上山。
梨白訕笑,哈哈哈,什麼上山?
黎箏說,為什麼不能上山?
“山神尋到愛人的音信,這方圓幾百裡的大山都會被夷為平地,如果不想陪著山上的生靈一同葬入黃土,就老實點。”那男人說完就走了。
“他說什麼?愛神?什麼東西?”梨白滿頭問號找不到答案,隻能問黎箏。
黎箏捏了捏眉心,看起來終於有點累了的樣子,說:“不知道,我去歇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