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寬慰的話,我低下頭看著腳尖,小聲地“嗯”了一下應付他。
一邊走神,一邊邁步。
慢慢地,我落後下來,和蘭波保持一點點的距離,我留意到他一個人提著幾個紙袋子。
這些都是他給我買的衣服,理所應當該我自己拿著的,可一路上他都對我沒提過這件事。
我跟在蘭波的身邊也不想主動開口,他帶著我去了一家沒多少人的鞋店,這裡的人都很安靜。
一位老人慢悠悠走過來,笑著詢問蘭波需要什麼。
他們之間好像是認識的,一番交談,熟絡又自然。
我呆呆地站在一旁等待著,周圍陳列著很多樣式的鞋子。
那位老人叫來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過來讓他為我量腳的尺碼。
我被蘭波按在座位上,像台機器一樣被動參與著這項工作,從始至終我的態度都很差,板著臉,惡狠狠地盯著他。
有人碰我也很討厭,我忍耐著沒條件反射。
少年看出我的不耐煩,儘量快點做好工作,中途過程中他試圖說笑讓我開心點,但效果不佳,因為我聽不出他的話在意指什麼,蘭波倒是笑了笑,溫和地看著我們。
直到一切結束,少年總算是可以鬆口氣,他打起精神詢問我對樣式的想法。
我不懂這個,蘭波上前和他交談著,那少年點點頭,臉上斑點動來動去,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轉身去了存放鞋子的房間。
沒過一會兒,少年又出現,幾雙樣式差不多,但不同顏色的鞋子,放在我的腳邊,他比我高不了不少,說話很軟很舒服,道:“請試試。”
我穿上看了看鏡子,和先前不合腳的那雙鞋子相比,現在的確舒服多了。
所以那群人果然是在針對我!
蘭波不可能不知道的吧!
“這真是再合適不過的了!要知道定製一雙合腳的鞋子可需要兩周左右,據我測量觀察你的腳不管是尺碼,還是腳背曲線,抑或者行走的頻率,落地的距離,雙腳各自承受重量感幾乎是沒有差異。我見過很多客人,還第一次見到你這樣一致的腳,這真是太完美了。” 那少年笑容誇張,驚奇地吹鼓道:“看!你穿上合適的尺碼後多漂亮。”
人果然更熟悉人!
我心中對他的見解驚歎不已,不是因為他誇我,而是他看出了我的怪異之處,太協調了。
就算是一個嬰兒,他的身體也會出現不對稱性,更彆提在生長過程中因為發育、習慣等等的影響,導致一個整體客觀出現的感官偏差。
他到底是怎麼發現的?
我僥幸於沒有人能想到真相。
還好,他還沒有細想我這種不合理現象的產生原因。也幸好,不會有太多人像他一樣能發現這種問題。
不過!我不小心一點,可能是個人都會發現我的怪異之處。
蘭波並沒有讓少年再繼續說下去:“麻煩你把那幾雙包起來。”
那少年瞬間把之前的話拋之腦後,眉開眼笑去拿包裝盒。
蘭波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告訴我去付訂金。
之後,我們又去了雜貨店,他告訴我什麼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物品,什麼是時常更換的,什麼樣的品質舒適。
蘭波向我侃侃而談,看起來十分有心得。
我依照他的指導選了不少小玩意,有夾住頭發的夾子,有綁住頭發的發帶,有好聞的護手霜、保暖的手套、圍巾……
蘭波還帶我去了花店,他一邊尋找合心意花卉,一邊給我講它們的名字。
鮮豔奪目的玫瑰,香味濃鬱的百合,圓潤飽滿的鬱金香……
我聽得認真,無意間被一抹深藍吸引住視線。
蘭波抽出一支遞給我,並且告訴我,“那是鳶尾,法國的國花,聖潔而高雅的花兒,能在冬天看到可不容易。你喜歡嗎?”
我望著那如蝴蝶翅膀般絢爛又美麗的花瓣,輕輕地點頭,他又抽出幾支品相完美無瑕的鳶尾放到我的手上。
“我也喜歡。”蘭波挽了挽頭發。
我低頭去嗅,一股淡淡的芳香鑽進我的鼻子裡,在這花香彌漫的環境下,鳶尾花的氣味顯得十分寡淡,不算好聞也不難聞,有點清淡苦澀。
他人的凝視總是若有若無地撓著我的感覺係統,這次離得很近。
我抬頭望去,發現蘭波正一臉認真地觀察著我的臉龐,他也想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嗎?想看到我的真實嗎?
可我的真實並非外表那般平和,我很混亂。
蘭波蒼白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眼神寧靜,沉默著不說話。
我需要做點什麼打破平靜,抬手摸摸自己的臉,不解地問:“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什麼。”推托之詞,蘭波卻靦腆起來。
他垂下眼看著我手裡的鳶尾,其實回避我的視線,舒緩的語氣,道:“我沒有其他意思,隻是覺得你真好看,你開心,我的心情也開心了。”
我會有開心的樣子那真是奇跡吧!我覺得他有點胡言亂語,眨眨眼,湊上去問:“我剛才是什麼樣的?”
蘭波不好意思地後退一步,“這怎麼說呢?其實也沒有太大變化,沒那麼冷漠了,眼神很溫柔,專注地欣賞手裡的花,那種姿態真的很美好,沒人會討厭你的。”
我覺得他在說繞話,“不懂。”
有鏡子嗎?我想看看自己的樣子,他說的那根本不是我啊!
我找了一圈沒看見鏡子,於是,我又湊到蘭波麵前,他那乾淨的眼睛不就是一麵鏡子麼!
我緊盯著他的臉,仔細地檢查,看了看他眼中的自己是什麼樣的感覺,在對方尷尬地想要逃離我的驚慌中,我什麼美好都沒發現,一如既往地無趣。
而蘭波已經忍耐不下去了,從我的手上拿走了鳶尾花,聲音高了點道:“我去付錢。”
轉過身,蘭波大步往前,他有些倉促,像逃一樣躲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