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星，中心城區。

帝國拍賣行裡人頭攢動，一周前的預展打足了噱頭，大批星球內外的權貴們爭相趕來參加，隻為這場帝國跨越首個一千紀年的特展拍賣會。

一樓拍賣場最中央，長寬約有五米的小型玻璃蓄水箱裡灌滿了水，水色在深藍色玻璃和頭頂橘黃色燈光的襯照下猶如深海，箱底的假珊瑚叢血紅嶙峋，模擬岩層的走勢很陡峭，貝殼珠寶點綴在米黃的海底沙裡，海草隨著水流緩緩蕩漾漣漪。

水箱體裡麵的懸浮台上擺著一顆灰突突的化石蛋，底下標牌顯示信息：

「

第一件拍品：人魚蛋化石。

挖掘年份：約一千年前。

」

人們從水箱麵前閒談著走過，並未過於在意這顆蛋，隻有小孩子站在紅珊瑚前合影，偎在母親懷裡笑得可愛。

二樓是全封閉的貴賓包廂，用單向玻璃隔開了眾人的視線，樓梯口站著兩名皇家騎士，侍者將拍品名冊遞給其中一名騎士，恭順地低下頭，“鷹心衛，請您代勞，送給陛下過目。”

沒想到今天的拍賣品竟然吸引到了皇帝，男子肩頭是四星軍團長軍銜，等同軍部的大校軍銜，一身盔甲罩著白披風，頭盔上有鷹頭的紋樣，鑲嵌鷹毛，盔帶有每名騎士的專屬編號。

他們是“鷹心”騎士團，騎士們沒有名字，統稱鷹心衛，帝國成立的一千年來一直駐守在首都星的王都，陪伴皇室成長。

鷹心衛神色嚴肅接過名冊上樓，敲開門，將名冊遞給沙發上的銀色長卷發男子，“陛下，您請看。”

男子就是現任奧古斯塔帝國的皇帝，奧圖文·奧古斯塔陛下。

奢華的沙發椅裡，奧圖文翻開名冊瀏覽，第一頁是化石蛋，起拍價最低，他一直翻看到最後一頁的壓軸拍品時，鴿子血般的紅眸微微一沉。

“鈾晶抑製頸環？”

皇帝的聲音帶著慵懶的嘲弄意味，像極了隨意抹殺他人性命的暴君，尤其是當他掌心轉著黃金權杖，自下而上抬眸望著亞瑟時，紅眸似乎含著鮮血。

“頸環就像野獸脖子上的項圈，隻能用作束縛，隻不過材料是罕見的鈾晶。”

“亞瑟，你是想把它戴在我脖子上嗎？”

這似乎不是責備，隻是尋常的問話，但皇帝的語氣不怒自威，鷹心衛們都低下頭，隻有亞瑟平靜地看著皇帝。

軍團長亞瑟是皇帝身邊唯一擁有姓名的鷹心衛，他從小陪著奧圖文長大，對皇帝的脾氣了如指掌，當即半跪在地毯上。

“是的，陛下，請恕我擅自做主，將您遊獵回宮的航線變更到拍賣行。今天是帝國成立一千年，拍賣行拿出的所有拍品都珍惜無比，能抑製精神力失控，鈾晶是最珍惜的能源，年產量隻有0.2%，能抑製您過高的S級精神力。”

奧圖文看著他的發旋：“父皇說過，兩個發旋的人耿直固執，卻很忠誠。我沒生氣，隻是不喜歡項圈。”

皇帝合上名冊，丟在一旁：“而且鈾晶的副作用是老年癡呆。”

精神力在B級以上的人類通常壽命短暫，死時不能善終，終歲不超過五百年。

而鈾晶的作用是壓製精神力、延長壽命，但鈾元素對腦域精神海造成的損傷不可逆轉，服用鈾晶的人類晚年將在癡呆中度過。

奧圖文站起身，衣擺的皇室茉莉花紋被揉皺，暗紅的眸子散發著冷冽的寒光：“我拒絕老年癡呆，我寧可精神力暴動而死。”

亞瑟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打斷了。

“女士們，先生們，大家好，歡迎蒞臨帝國拍賣行，我是帝國注冊65號拍賣師，我將依照《帝國拍賣法》采用遞增方式拍賣，落錘具有法律效應，反悔將承擔違約的法律責任，謝謝大家的配合，拍賣會現在開始。”

亞瑟順勢擋在奧圖文麵前：“陛下，您現在離開會引起現場的慌亂，可以等一會兒嗎？”

奧圖文看了他一眼，隨後從權杖中抽出一柄寶劍，劍柄鑲嵌的紅寶石暴烈華麗，倒映著亞瑟淺褐色的頭發和雙膝跪下的身影。

皇帝將劍尖擱在他肩甲上，金屬的碰撞聲清脆刺耳，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就像帝國人民口耳相傳的瘋子皇帝一樣。

亞瑟猶如被扼住喉嚨的鷹隼，劍刃抵在頸側，垂下眼睛：“抱歉，陛下，是我多嘴。”

皇帝看起來還很年輕，甚至很英俊，麵龐的起伏清晰立體，眉弓深邃，天生的紅眸深紅如血，銀色的長發蓬鬆地披散下來，微微卷曲，一直垂到腰側，手腕戴著獸骨打磨成的骨環。

他披著猩紅醒目的長袍，後擺拖到地毯上，綴滿了華美的銀葉子茉莉花紋，這奧古斯塔家族傳承的紅色戰袍，襯得他俊朗白皙的臉泛著淡淡的紅光。

大概五秒鐘後，奧圖文緩緩將寶劍收回權杖裡，重新回到沙發旁坐下，看樣子是妥協了。

亞瑟便一直跪在他腳邊，溫馴地閉著嘴。

第一件拍品是人魚化石蛋收藏品。

“人魚是古銀河時代傳承下來的古老物種，《舊銀河書》裡記載過，人魚的大腦在進行神經活動時會產生特殊的電壓和電流，電壓雖然無法采集，但產生的信號卻能治愈現代人類的紊亂腦電波，換做現代話來講，就是我們的精神力失控。”

“然而，人魚身為胎生哺乳類動物，卻凶殘暴戾，好鬥善戰，因此對其他海洋種族極具攻擊性，自奧古斯塔帝國成立以來，已經銷聲匿跡了一千年。”

“建國初期，曾經有一條波塞冬海域捕捉上來的雌性人魚，拍賣出了十五億的天價，擁有者是帝國礦業集團的董事長，可惜人魚水土不服，僅僅存活了三年就死去了。”

“這顆化石也是在波塞冬海域捕捉上來的，距今已有一千年曆史，經過審定，待在它的十米範圍之內，可以降低腦域3%的精神力閾值。”

這一論斷在現場掀起軒然大波。

現代人都有綁定個人IP的多功能智腦環，除了日常通訊之外，也可以用來檢測精神力的數值。

腦域精神力的安全值在85以內，一旦超過85就會被電暈，智腦環會變成抑製手銬，人們必須儘快注射抑製劑。

如果超過100，則沒有救治必要了，醫學研究院還沒有研製出來良藥，他們會被驅逐進各地劃定的警戒區直至死亡，哪怕是王公貴族也不例外。

3%聽起來很少，但如果能長期降低3%，那麼這顆人魚蛋化石的意義將不言而喻。

“請舉起您的號碼牌，人魚蛋的起拍價是1000萬。”

…

“3500萬，27號。”

“3600萬，7號。”

“3800萬，27號。”

拍賣師：“27號將贏得這件拍品！”

“等等！”

有人指著人魚蛋，突然大喊，“那顆化石蛋是不是……裂開了？”

深藍水體依然平靜，然而那化石蛋灰色的碳酸鈣外殼裂開一道細小的紋路，有細微的震動感從蛋殼裡傳來，箱底須彌座的重量計開始變重，裂紋越來越深。

人魚蛋破裂的瞬間，甚至有人站了起來。

溫落慢慢睜開眼，模糊如霧的視野逐漸清晰，咽喉裡雨水衝刷的劇痛感仍未消散，但新鮮的冰水再次刺激得他劇烈咳嗽起來。

隻是這一次的水並不肮臟，而是清澈見底，鮮甜腥鹹的味道鑽進口腔，很快被排出體外。

溫落覺得自己好像能在水下呼吸了。

人們看著一雙細弱的手輕輕搭在破裂的蛋殼邊緣，裡麵的“東西”探出頭，用烏潤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著外麵。

隻一眼，溫落就縮回了頭。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

蛋殼很快就徹底破裂了，他低下頭，雙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純白色的魚尾，大概有一米長，鱗片厚密，邊緣泛著銀藍質感的微光，末端尾巴的鰭紗綿軟，近乎於透明，尾巴又細又長。

他肋骨兩側有隨呼吸輕輕顫抖的腮，覆蓋著一些細密的鱗片，指縫間還帶著皮膜，像是遊水的蹼爪，連手肘間都有透明的蹼。

這特殊的身體，像是看過的舊童話書裡的人魚。

溫落不是很想變成一隻怪物，不想被看待怪物的眼光包圍，所以他縮成一團。

水底的喧囂隔著耳膜，聽上去朦朧不清，溫落閉上眼睛，記憶在腦海裡閃回。

冰冷的雨落在身上，他被趕出橋邊的福利院，小夥伴們說他是怪物，院長說他不是很乖，所以院裡不再支付基因異化病的治療費用，希望他可以走過橋對岸，上那輛帶他去“新家”的黑色無牌照車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