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裡水汽氤氳，無比溫暖，水溫被梅勒思調節成冰冷的溫度，-20攝氏度，很適合人魚幼崽的體溫。

梅勒思兩手駕著他胳膊，溫落半個身體泡在水裡，幼嫩的魚尾尖輕輕拍打著浴缸壁，慢吞吞地沉沒到水底。

溫落：“tapisarva ori……”（我想自己洗澡。）

梅勒思尊重溫落，但是去倉庫取了一台育兒機器人出來。

梅勒思找了一部動畫片，講叢林小夥伴們快樂冒險的故事，適合幼崽觀看。

育兒機器人慢悠悠地進了浴室，很快，浴室響起活潑快樂的配音聲，還有重物輕輕拍打水麵的啪啪聲，像是魚尾。

梅勒思確認小溫落笑了才離開，恰好殿外有女官找。

“先生，今晚三皇女帶領第一艦隊凱旋歸來，我們帝國最威風的女戰神把鈾晶星球從聯邦星盜手裡奪回來了，丹澤爾大公宴請各界要員，特意邀請您出席晚宴。”

梅勒思整理著亂糟糟的書桌，把剛剛寫好的書稿放在桌邊，“知道了。”

女官妮妲手腳勤快，幫他把各種顏色的光子筆放回筆筒裡，謹慎道：“還有一件事，丹澤爾大公要求您今晚帶小溫落一同去。”

梅勒思：“嗯，好。”

妮妲：“……”

梅勒思感覺出她的猶豫，看她一眼：“怎麼了嗎？”

妮妲抱著一摞廢紙，把紙放進收納櫃裡，坦誠說：“我以為您會拒絕，已經把回絕詞都想好了，大公對您一直有意見，今晚一定會刁難您。”

丹澤爾大公是諸侯之一，皇帝的親叔叔，有獨立的軍政和財政權，白鷺星係的整個北部都是他的領地，也是帝國的北國邊境線，緊鄰蟲族領地，位置等於給蟲族扼喉撫背。

梅勒思輕笑著說：“沒關係，習慣就好。”

梅勒思那一笑說不出的儒雅，星輝從他眸中一閃而過，妮妲不由得看了一會兒，才否認道：“先生，您不是那種趨炎附勢的人，彆敷衍我好嗎？”

梅勒思看著她，女官澄澈的眼睛很執拗，似乎今天不給她個合理解釋她就不走。

梅勒思不急不慢說：“很快，帝國四個星域、五大星係、包括首都星在內的所有人，都會想儘辦法見溫落一麵，用各種理由把溫落帶走，所以，今晚溫落必須由皇帝帶著出席，既然我們想保護他，就應該給他無懈可擊的身份，省得總有壞人惦記他。”

妮妲品了品話裡隱藏的意思，輕詫：“難道您……要親自撫養他？您的時間很寶貴，而且人魚太小了，很難撫養的。”

梅勒思倒是沒當回事：“再難養也得養，我想教他讀書寫字，把他當正常人養大，有明辨是非，足夠自保的能力，我才能放心他回歸波塞冬海域。”

妮妲不再多問了，這樣太冒險，他會承擔太多的責任壓力，但她知道不論她說什麼，都無人能改變帝師的決定。

梅勒思擺了擺手，在白紙上寫下溫落的尺碼表給她：“照這個碼數裁一些衣服，麵料要好，魚尾不用，晚宴前拿給我就好。”

妮妲：“您放心。”

梅勒思抱著一套浴袍去浴室，然而他一敲開浴室的門就發現，溫落不見了，浴缸裡空無一魚，地上有一道明顯的水痕。

梅勒思順著水痕進行地毯式搜索，終於在書房看見了小溫落。

小溫落不知道怎麼跑出來了，渾身濕透，金色頭發還在往下滴水，正在和梅勒思的書稿較勁。

滿地的碎紙沸沸揚揚，正是被他的小尖牙撕咬壞了的書稿。

梅勒思：“……”

隻能說，孩子不挑食是好事。

雪紙墨池裡的溫落抬起頭，魚尾巴包成一球，無辜地看著他：“po。”（餓了。）

梅勒思心在滴血，他苦苦撰寫了九個月的書稿，就這麼成了廢品……

梅勒思恍惚著走過去，抱起小人魚，苦笑道：“lumi，這是我下個月就要截稿的書，你給吃了……餓了也不能吃紙，人魚應該吃生魚片，扇貝，龍蝦。我們先吹乾頭發好不好？一會再去吃飯。”

溫落不知道那些是什麼，這段長句子對他而言太難，但他能聽懂最後那句“吃飯”。

小溫落開心了，笑眯眯的：“upp！”

梅勒思用浴袍卷著溫落，把他擱在浴室外的暖風隔間裡，又用小毛毯擦乾他的金頭發，隻是動作說不出的顫抖，一直歎氣。

寵著吧，還能怎麼辦呢？以後這樣的事可能還多著呢。

小溫落沒有在正常的人魚世界生活過，也沒有在人類世界生活過，對任何事物的認知幾乎為零，習性像極了深海純野生的人魚，確實難養。

小溫落悄悄看了一眼梅勒思，想起亞瑟叫他“先生”，也學著叫：“oriInn，sa isset ako？”（先生，你叫什麼名字？）

梅勒思望著他黑漆漆的眼睛，心平氣和道：“llersal，或者你可以叫我梅勒思。”

梅勒思用電磁吹風機吹溫落的濕發，暖烘烘的風聲裡，溫落眯起眼睛，隱約聽見他說：“……這裡以後就是你的家。”

新的家？溫落想，原來走過橋對岸，真的會有新的家。

梅勒思的手指按摩著他的頭皮，溫落舒服地眯起眼睛，小聲說：“upp。”（好。）

幼崽不熟悉眼前的一切，吹好的金發溫馴地蓬鬆著，大眼睛東張西望。

很快溫落尋覓到一枚貝殼擺件，不知為什麼，他有點喜歡這類東西。

他想了想，還是遵循本能，用尾巴勾在架子上，蕩過去，嗷嗚一口咬在貝殼上。

脆弱的貝殼瞬間被人魚利齒咬穿，幼崽兩顆小牙卻緊緊卡在貝殼裡。

溫落的口水聚集在舌根，有點難受了：“wu……”

梅勒思還在收拾滿地的碎紙屑，一回頭，幼崽正“咬著”一枚貝殼，雪白尾巴纏了鮮花架子兩圈，金發還頂了一頭粉白花瓣和綠葉，巴巴地看著他，黑眸求救一般閃動。

“……”梅勒思趕緊把手裡碎紙團吧團吧塞進抽屜裡，又跑過來摘掉他牙齒上掛著的色珍寶螺，豎起一根食指，好言相勸：“lumi，這不是食物，吃了會劃傷喉管，你不可以這麼淘氣的。”

溫落往後一縮脖子，眨眨眼，抿住了嘴唇。

機器人小綠推著新鮮出爐的輪椅走出來，愣住，整張電子屏幕拉出了一條“———”。

小綠發現帝師脾氣是真的好，迅速在後台搜索了色珍寶螺，發現這是帝國拍賣行四年前的貝類頂級拍品之一，成交價十萬星幣，成交人是莫內斯大公，也就是皇帝的親舅舅，隔年以生日賀禮的名義轉贈予了梅勒思·法萊夏。

梅勒思看著一分鐘前還表麵光滑琺琅釉質的螺破碎一地，放寬心，安撫道：“碎碎平安。好了，先彆動，我把碎殼掃走，省得紮傷你的尾巴。”

小溫落乖乖等著他掃完碎貝殼，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低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