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也不知道哪來的衝動，隻想磨牙，見梅勒思一點沒生氣，溫落輕聲說：“orilnn，vig sivulajas？”（先生，貝殼會不會痛？）

幼崽的聲音像浴室裡的水蒸氣一樣輕，帶著濃烈的歉意，小心翼翼的問。

梅勒思聞言，把吸塵器放一邊，走過去，蹲下來，曲起食指，彈了彈一片碎貝殼：“貝殼不疼，我更擔心你，嘴張開一點，我看看你的嘴巴劃破了沒有？”

小溫落張開嘴巴，二十四顆人魚牙齒中有八顆帶著刀鋒般的鋒利，舌尖尤為窄，不愧是海底生物聞風喪膽的海中霸主。

梅勒思溫聲說：“這個年紀想咬東西很正常。來，試試輪椅。”

溫落被放進輪椅，嘗試去屋子裡的各個角落，靈活又好用，他很快就開心了，細長的魚尾巴纏在梅勒思胳膊上，尾鰭掃了掃他的側臉，軟軟的說：“pad。”（謝謝。）

梅勒思笑笑，為了防止小溫落再去亂吃東西，隻好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塊糖，遞給溫落：“嘗嘗這個。”

溫落接過糖，剝開放進嘴裡，他沒吃過這種味道，很珍惜，含在右邊臉蛋裡，低垂著眼睛吃。

梅勒思極有耐心地等他吃完，“好吃嗎？”

溫落抬起頭，“ar”了一聲。

溫落的眼神很單純，眼珠像兩顆黑曜石，一點雜色都沒有，因為水汽的浸潤而濕漉明亮。

這眼神確實很像先帝，先帝將小奧圖文托孤給他時，就是這樣的眼珠，完全沒有因年老而渾濁，奧古斯塔們強悍的精神力讓他們在麵對死亡時也無比從容。

但也不像，溫落單純而純粹，無比真誠，儘管小人魚對世間萬物都有好奇心和破壞欲，不過這也是幼崽把這裡當成家的表現。

梅勒思寬和的手落在溫落頭上，溫落揉了揉鼻子，打了個噴嚏，鼻尖變得通紅，望著梅勒思，眼神裡有了一些柔軟的鬆動。

粉紅色糖紙包裹的糖果對溫落來說沒有很大吸引力，他隻是不討厭遞給他糖這個人，梅勒思的氣息，像海水裡漂浮過來的星星，讓他想要捉住。

…

晚上，“星軌號”從太陽宮起航，到達宴會現場需要途經大半個首都星，艦長開啟了星艦防護盾，打開全息星圖，定位到了晚宴會場。

這艘星際編號001的躍遷艦是皇帝的專屬艦船，艦長打開航燈，將數萬條發光的神經纖維連接到自己的精神海裡，確保萬無一失，就要啟航了。

然而星艦出港口的最後一刻，艙門口的虹膜感應器發出“哢哢”聲。

有人用最高級權限闖進來了。

坐在艙內的奧圖文突然睜開眼睛，他感覺到了另一個S級的靠近，周身氣壓緩緩下降，周圍的鷹心衛壓力驟然增大，紛紛低頭。

梅勒思一身墨藍織花的長袍斯文古典，高挑的身材襯得他皮膚白皙，麵容俊美，在一眾盔甲鋼鐵間格格不入，但他臉上表情淡淡，抱著條白金的人魚站在探索窗口，抬手敲門，從善如流道：“陛下，我來遲了，請開門。”

奧圖文閉了閉眼，整理衣袍站了起來。

他知道梅勒思是什麼意思，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個幼崽——梅勒思要他接下來的晚宴全程帶著溫落。

奧圖文難得煩躁地嘖了一聲，他很少會在梅勒思麵前表現自己的情緒。

奧古斯塔帝國至高無上的王不得不放低了姿態，將權杖擱在一旁的鷹心衛手裡，摘掉鑲嵌紅寶石的月桂枝王冠，低下頭顱，再抬頭時麵部表情難以言喻。

“老師，我一定得帶著他嗎？”

梅勒思淡淡說：“一定要，而且我沒給他帶輪椅，他不會走路，你不能讓一條未成年人魚爬著去吃飯。”

奧圖文皺著眉頭，“他是個小瘸子？”

梅勒思說：“不要沒禮貌，他的尾椎骨發育遲緩，暫時走不了路。你過來，抱著他。”

他的老師一向知道怎麼逼瘋他，奧圖文試圖掙紮一下，但他發現自己無路可退，不得不妥協。

亞瑟在一旁敲邊鼓：“陛下，溫落很乖，不哭不鬨的，就算這樣您也討厭嗎？”

奧圖文無奈：“我隻是不喜歡孩子。”

他隻是怕傷害幼崽。

梅勒思冷淡道：“糾正一點，他是人魚幼崽，有很多特殊習性，鑒於一些不方便說的理由，我決定先養著他，他可能出現在太陽宮的任何一個角落，你要慢慢習慣他的存在。”

奧圖文：“……知道了，老師。”

小溫落雙手緊抱著梅勒思不鬆手，帶著小孩子特有的依賴，躲在梅勒思的頭發絲後麵看奧圖文。

他的尾巴尖兒擺來擺去，蜷成一團，是很明顯的攻擊行為。

但梅勒思不打算提醒奧圖文。

奧圖文和梅勒思僵持不下，梅勒思挑起眉，“來抱著他，皇帝，彆讓我說第二遍。”

奧圖文想起那些年老師賞給他的無數手板，吐了口氣：“給我吧。”

小溫落也不是很情願地來到了皇帝的懷抱，尾巴晃來晃去，晃來晃去，不耐煩地拍打著皇帝的大腿。

皇帝和他黑溜溜的眼睛對視，溫落看了他三秒，彆開頭不願意再看他。

那眼神又倔強又可憐，像被遺棄了強撐著不哭的小孩子，皇帝遲疑一瞬，覺得小人魚察覺到了他的抵觸：“你，能聽懂我在說什麼？”

溫落沒精打采地看著他，說：“ar。”（能。）

皇帝聽不懂人魚語，但他覺得，人魚應該是害怕自己的。

溫落的目光落下去。

皇帝肩頭佩戴著紅色流蘇帶，這些飄逸流蘇的樣式、顏色、長短都與地位有關。

溫落對流蘇很感興趣，抓著流蘇握在手心裡，扯了一下。

奧圖文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是鑲嵌進臂章裡的，會扯壞。”

果然，溫落扯不動，隻能張開嘴，把他肩上的流蘇全部齊根咬斷，變得和星艦站崗的小衛兵的流蘇一樣長。

奧圖文：“……”

皇帝臉色蒼白，紅眸發光：“老師，你看看他啊！”

他聲音太大，溫落捂著耳朵，嘴巴上下一抿，眼睛含著水光，濕漉漉地盯著他，渾身發起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