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樣的話，溫落很寬容地原諒了緹白，也就不再試圖教會他了，隻不過眼淚已經順著臉蛋滾下來了，濕漉漉地流到下巴上，緹白抬起手，擦掉他下巴尖上的淚水珍珠。

“這就哭了？你也太脆弱了，帝國不需要脆弱的小家夥，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戰士，像你這樣的孩子，是沒辦法在帝國生活下去的。”

緹白這句話確實沒欺負他，而是實話實說，溫落的一舉一動都過於心軟善良了，奧古斯塔家族所有孩子在成年之前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除了耶利克死時的奧圖文哭了，這座龐大冰冷的太陽宮，也就隻有溫落還會流眼淚了。

溫落看著他，滿眼都是很倔強的神情，但其實沒有生氣的，安靜地抿住了嘴巴，點了點頭，“嗯，我，知道。”

緹白不知道怎麼就心生不忍，他摸了摸溫落的臉頰，溫落閉著眼睛依賴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心，很溫順的樣子，像隻雨夜裡貪圖溫暖的小獸，舍不得離開亂七八糟的小窩。

緹白說：“既然知道自己弱小，就不要什麼人都信任。哪怕是梅勒思，他們那種人是從深淵裡爬上來的，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撫養你也許有彆的目的，就連我也一樣。”

他說這些溫落都不懂，烏黑的眼睛單純無邪地看著緹白，眼尾的薄紅還沒有消散，看起來可憐極了，緹白隻好把聲音放低些，“但是你也不用過於害怕，我儘量不傷害你，一直到……”

一直到什麼時候？緹白不敢給他承諾，哪怕一個小幼崽的記憶可能就維持到八歲之前，但緹白對自己說出去的每一句話都負責。

一個人孤獨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有個小家夥願意粘著自己，他再封閉的心也被撬開了一個縫隙，有點舍不得推開小魚崽了。

緹白輕描淡寫說，“一直到我死的時候。”

溫落不明白“死”對緹白來說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但他知道這句話的重量，他也看著緹白，“謝，謝。”

緹白看著幼崽真誠柔軟的眼神，皇帝喜歡他確實不無道理。

說來也好笑，聖子和陛下作為帝國皇室政權與神係政權的兩個代表，向來是水火不相容，皇帝不喜歡看見聖子，聖子也對皇帝默然無視，這麼多年了，唯一讓他們提及對方的，竟然就是在小溫落麵前。

緹白問：“我那麼對你，你討厭我嗎？”

溫落搖搖頭，“不。”

緹白的眼睛在這一瞬間變綠，像翡翠一樣晶瑩，隻是馬上就消失了，“不討厭就是喜歡了？”

“嗯。”溫落摟著他的脖子，點點頭。

緹白覺得小魚崽脾氣過於溫順了，想試試小魚崽對他的容忍程度，又問：“再過幾天宮廷學前軍校就要開學了，會開家長會，我假設你會去上學，那麼梅勒思先生是校長，皇帝陛下不方便到場，你會邀請我作為你的朋友去參加嗎？你同意的話，我的魚你就可以隨便吃了。”

溫落油黑的睫毛柔軟地垂下來，上學？他很想去上學，同齡的小夥伴都去過幼兒園，隻有他每天都在治病。

溫落又答應了，“嗯，不要吃魚，要上學。”

緹白意識到幼崽是真的脾氣好，溫柔但是不軟弱，除了身體孱弱一點，其他哪裡都和強大的奧古斯塔們有相似之處，可惜他的溫柔過於累贅，帝國不需要溫柔。

很遺憾。

但對於一個孤獨的怪物來說剛剛好。

“這裡是白鷺星係海拔最高的山，能養活的魚類型比較少，白思文魚有和你一樣的銀白色尾巴，但是肉酸，不太好吃，墨黑魚鮮嫩又好吃，你去嘗嘗。”

緹白還是按照答應過的那樣帶他去池子裡挑選魚，溫落看著滿池的魚，經過緹白的允許後，慢吞吞地泡進了池裡。

緹白以為他會一口一條魚，但其實沒有。

溫落擁抱著每一條遊到他懷裡的魚兒，輕輕撫摸它們的魚鰭，閉上眼睛，任水珠迸濺到身上，也隻是很溫和地讓小魚掠過他的蹼爪，在水裡自由遊動。

…

夜晚，梅勒思坐在書桌前，一想到溫落就不能放心，聖子那麼不喜歡小孩子，但是皇帝的事也十萬火急，他隻能逼迫自己坐在這裡。

接下來皇帝要去能源星巡遊，有可能會帶上溫落。皇帝對小人魚的喜愛有種不容拒絕的強勢，他想要彌補給溫落的，是他自己遺失掉的童年。

小溫落的戶口落下來了，監護人是梅勒思·法萊夏，儘管法萊夏家族的人們都想通過梅勒思見一見溫落，但梅勒思拒絕了所有見麵邀請。

梅勒思想要讓溫落上學，起初他怕溫落不能適應人類社會才想要單獨教他，但是現在一看，溫落那麼聰明，應該要融入高速發展的帝國時代。

他翻開日記本，陳舊的前頁像已經翻過去的曆史，嶄新的一頁乾淨整潔，想到溫落，想到雄性人魚脫口而出的“ki”，內心的平靜將他托起又全部淹沒，全部有關於溫落。

他提筆寫下今天的日記。

“一滴海水被放大25倍能看見許多浮遊生物，你的大海裡有許多美好的事物正在自由瘋長。

時光很遠，你可以慢慢來，我親愛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