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Chapter22 “你好,程啟……(2 / 2)

軟癮17度[乒乓] 番茄魚蛋 11286 字 10個月前

他艱難地把自己全身的力氣都倚在護欄上當做唯一的支撐,他原本乾淨的指甲不斷摳著天橋堅硬的扶手,直到不知不覺慢慢嵌入,直到指縫中傳來錐心的痛感,霎時心口像是被利刃劃開一道痕跡,刺得他血肉噴湧般的灼痛。這才想起抬手一看,左手食指的指尖已滲出點點血跡。

原來,是這根手指受了傷,也難怪他的心會痛到難以喘息,痛到鼻腔酸楚,痛到眼眶紅透。多年的職業生涯曾在他身上大大小小留下過無數傷病,可他從沒有為此流過一滴眼淚。而此刻他才明白,從前不是不疼,而是沒有任何一種傷病的疼痛抵得過指尖連心的撕裂。

他無奈地抽噎了一下,從口袋裡掏出紙巾隨意擦著破皮的手指,然後揉了揉酸脹的鼻頭,捂住臉迅速擦乾淚水,不斷緩和著自己粗重的呼吸。他的目光微閃幾分,最後終於在淩亂的思緒裡靜默數秒後做了決定。

此地不宜久留,他不想躲在這裡繼續做一個不見天日的“偷窺狂”,更不想再獨自一人麵對這般窒息又刺眼的畫麵。他必須馬上離開,哪怕不慎被他們撞見,就算尷尬局促,就算狼狽失態,都好過持續承受這種無休止的折磨。

他果斷將衛衣帽子戴起來試圖遮住大半邊臉,繼而飛快地跑下僅剩的幾個台階,三步並作兩步地奔跑起來,穿過朦朧的夜色,避開悠長的視角,儘可能遠離那輛車,朝著遠處公寓大門裡義無反顧地跑去。

然而,他什麼都想到了,卻唯獨沒想到就在他快要接近大門的那一刻,口袋裡的手機鈴聲就那麼不合時宜地忽然響起來。他手機響鈴設置的聲兒並不大,卻在顯然已經歸於寂靜的世界裡顯得莫名響亮又突兀。

他在原地怔了怔,顧不得其他,慌亂地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還未來得及看一眼屏顯就在屏幕上一頓狠戳,直接點了掛斷。

這哪個不開眼的混蛋在這個時候攪局?他想好了,等今晚回去,不管是誰,都一律給他大卸八塊。

四周重新安靜下來時,他在黑暗和靜謐裡微微窒息。稍稍偏過目光,果不其然,餘光裡瞄到張玥檸和韓駿似乎已經看見了他,還不約而同地正望向他的方向,他選擇不去在意,徑直往大門裡繼續走去,卻不料被身後的一抹輕飄飄的聲音突然叫住。

“程啟鋒?”

雙手插在口袋裡,右手緊緊攥著拳,左手的五根手指不斷來回摩擦,隱約碰見了剛剛流血的手指還是疼到發怵。他儘力地調整一番呼吸,約莫三秒後轉頭: “嗯?怎麼...怎麼是你們?”

他胸腔的起伏頻率再次變高,無奈隻得假裝著驚訝緩緩向兩人走近,先是注意到韓駿的目光似有錯愕,而後是張玥檸臉上僵直的神情,迎上來的是她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的眼神: “你怎麼在這兒?”

“嗨,這麼巧?”他又往前挪了幾步,拉進了三人間的距離,直到他完全能夠看清麵前兩人的臉,覺得自己有點戲謔,有點好笑,故作鎮定道: “我去對麵的便利店買東西,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們。”

韓駿欣然頷首,剛準備說些什麼,張玥檸的眼底頓時亮起一絲驚詫無措的光芒: “抱歉,我...我忘了介紹了...”她指了指韓駿,對程啟鋒說: “這是...是我...”

是她的什麼?男朋友?他現在的內心還沒強大到能聽她親口說這句話。

於是不等她說完,程啟鋒乾脆上前一步,截下她迷茫尷尬的話語: “沒事,不用介紹,我想我認識。”

“我也認識,”這時韓駿也大方地迎了上來,點點頭向程啟鋒友好而官方地伸手右手: “你好,程啟鋒,我是韓駿。”

“你好,久聞大名了,”程啟鋒掛上一抹笑,雖同樣禮貌伸手回應,可他那句「久聞大名」卻帶著滿滿的諷刺: “沒想到你也認識我?”

韓駿笑了笑: “當然,咱體育圈兒的人差不多大家應該都見過,可能之前沒當麵聊過是真的。”

聽到來自這個男人口中和張玥檸如出一轍的純正北京腔,他驀然地有一陣恍惚。都說情敵見麵分外眼紅,而眼前的這位除了是情敵,還是最近一段時日裡經常活躍在女隊小隊員口中的既帥氣又優秀、也是與張玥檸萬分般配的男人。

握手的瞬間程啟鋒不經意打量了一下韓駿。他和自己有著差不多頎長的身高,一樣高挺的鼻梁,但與自己永遠濃黑上揚的眉毛和蓬勃銳利的眼角相比,他的眼神更加舒緩清明,平而淡的眉眼透著一股溫和的氣息,卻又不失英氣。

他好像和自己一樣,也同樣喜歡暗色係,今天他穿著一件高領的深灰色毛衣,外加一件中長款的黑色大衣,整個人看起來的確足夠氣宇軒昂,英姿颯爽。而相比自己今天出門買煙隨意的衛衣加棒球服,不得不說,無論誰看到這樣的場景,大概都會覺得韓駿站在張玥檸的身邊要更加合適。

想到這裡,他無法忽視自己內心此刻急流湧動的暗潮,眉心微蹙後,緊接著低頭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空氣沉默了片刻,韓駿再次對著程啟鋒坦然開口: “我印象中咱倆好像同齡?但說起來你的名氣比我大多了,你和檸檸一樣,四年前就是奧運冠軍了,而我比較慚愧,四年前的奧運會我都沒能拿到參賽資格,也就是今年才等到了屬於自己的機會。”

隊友們習慣叫她老張,教練們叫她玥檸,小隊員們叫她檸姐,「檸檸」這個稱呼本該是他一個人的專屬,如今卻從另一個男人的口中說出,還是那麼的自然和溫柔。他再次胸口一窒,像吊起千斤頂般沉重不已,手臂發麻,手心出汗,四肢又一次不受控地開始打著顫。

他迅速壓下心頭的情緒,從七零八落的痛苦裡抽離,瞬間恢複理智,笑著自嘲道: “嗨,彆這麼說,我也很慚愧,今年的奧運會在家門口都沒能獲得上場的機會,還談啥名氣啊,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想必現在流傳在外的都是我過去的那些負麵新聞...”

他緊咬了一下唇,隨意轉了轉目光,刻意地撞進了張玥檸的眼睛裡,就好像剛剛的這句話是在說與她聽。她的目光裡帶著幾分難以言明的尷尬和不安,隨即便垂下頭,躲避了來自他的注視。

韓駿彎了彎眉梢,微微側過身子,先笑著看了眼張玥檸,又轉向了他: “不不,乒乓球隊之所以強大,是因為每個人都很優秀,包括檸檸和你,隻是競爭太激烈了。不過在競技體育的世界裡,你們都是我學習的榜樣。”

“你過獎了,我們隊的每個人確實都很優秀,我就算了,就是個反麵教材...”

話音落下,他臉頰再次發燙,麵露難色,胸口還在微微抽搐。在這樣的環境裡他就像是個發光發熱的球體,眼看即將再次陷入沉默的尷尬,他斟酌幾分後忙給自己解圍: “那你們聊吧,我先回去了...”

“哎,彆...等等...”韓駿突然叫住自己,程啟鋒愣怔地轉頭,在原地躊躇,隻聽韓駿繼續道: “我這就回去了,正好你們碰上可以一起進去,這麼晚了我本來還有點擔心,準備送檸檸到公寓樓下的,剛好程啟鋒在這兒,我也就放心了...”

韓駿再次看向程啟鋒的表情耐人尋味,程啟鋒立即感應到他的話語和眼神中包含的意味,連忙自然回應著: “好,沒問題,彆擔心,我會負責把檸檸安全送到公寓樓下。”

他的話說完,便將目光轉向了她身上,隻見她微微蹙著眉眼,抬頭對他表示著無聲的抗議。

“好,謝謝,”見程啟鋒爽快應承,韓駿悠悠笑道,隨即轉頭對她道: “那檸檸,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張玥檸輕點著頭: “嗯,開車小心,謝謝你送我回來。”

“彆跟我客氣了,送你我很願意,”韓駿先是旁若無人地對著她溫柔地笑,隨後竟熟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今天累壞了,回去一定要早點休息。”

“好。”

他的耳邊一陣陣嗡鳴,早已聽不清他們的對話,隻覺麵前二人的一舉一動都像一把利刃在不留情地剜著自己的眼睛,胸口悶得幾近休克。

而張玥檸卻有意無意間,帶著些許慌亂地看向他,她的神情變得愈加僵硬,暗色的眼眸裡有一抹複雜的情緒稍縱即逝,整個人變得克製又拘謹。

韓駿開車離去。兩人同時用幾秒鐘收拾了心情,也是幾乎同時轉身往回走,誰都沒說話。直至韓駿的車開出幾十米開外,程啟鋒才一時恍然,無論緋聞也好,傳聞也罷,這一切本就不是子虛烏有。

夜裡的風帶著水汽和微涼,空氣裡安靜的沉默就像一聲長長的歎息,她始終無言,而他也如同遊魂一般杵在漫漫長夜的迷離中。口袋裡手機還在時不時震動,他也仿佛感知不到,大腦早已含糊不清。

走了一段後他終於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她,而在她側目快要和他對視上的瞬間,她卻抿唇彆開了眼神,低頭看了看手表,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 “不用你送我,你先回去吧。”

他滿是疑惑: “這麼晚了你還要去哪裡?”

“我的球包丟訓練館了,我現在需要去取。”

“哦...”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說罷,她立即轉身往反方向走去。剛走了幾步,他想了想又追回到她身旁: “我還是陪你一起吧。”

“用不著,”她從鼻腔裡發出一聲氣音,眼前的劉海擋在眼前根本看不清她的神情: “我還不至於在自己這麼熟悉的地兒迷路。”

“那不行,剛我答應韓駿了要送你安全回到公寓,受人之托總得忠人之事。”

“嗬...”深夜裡她的冷笑聲格外明顯,她嘴角勾起一抹嗤笑,轉身看著他: “沒看出來,你還是這麼一信守承諾的人。”

他淡淡悠悠道: “事實如此,咱們是隊友,你男朋友交代的事,我當然要辦好。”

她的目光在空中停滯三秒,突然話鋒一轉: “你今晚為什麼會在這兒?”

他大方掏出口袋裡的煙盒,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都說了,我出來買東西。”

“橋下的那個人難道不是你嗎?”她再冷哼一聲,眼神變得更加陰鬱: “我和韓駿說話的時候,你一直站在我們身後吧?”

他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卻不知竟被她全然看穿。既然如此,他也沒什麼可繼續隱瞞: “我出來買煙,準備下橋的時候就那麼巧,剛好看到你們回來。我原本想等你們離開了我再回去,可沒想到你們有那麼多說不完的話,我就懶得再等了,就這麼簡單。”

“你為什麼要躲著我們?”

他眼睫微垂,裝出漫不經心: “沒有為什麼,就是不想遇上,也不想多說話,行嗎?”

她搖了搖頭: “你除了不想說話,還有沒有其他新鮮的理由?”

“沒有。”

她抬眸,繼續打量他的神情,眼裡透著隱約的哀慟,逞強地將聲線又壓低幾分: “你就沒什麼其他想說的話嗎?”

“其他?”他有一瞬的恍神,接著嘴角一彎: “沒什麼特彆要說的,不過看他對你不錯,挺上心的,就像隊裡現在大家說的那樣,你們很般配!”

“程啟鋒,你還記得你以前說過什麼話嗎?”

“我以前說過的話多了去了,我哪裡記得是哪句?”

她再次嗤笑了聲,朝他挑了挑眉: “你說,一個人的球風就代表一個人的性格。”

“這句啊?對,是我說的沒錯。這句話怎麼了,有什麼問題?”他繼續著自己陌生又疏離的態度。

“那你還記不記得我打球最大的特點是什麼?”

“球風硬朗,打法凶狠。”

“還有嗎?”

“相持階段處理球的能力極強。”

“還有嗎?”

“不僅防守穩固,進攻也極具威脅。”

她緊盯他的眼,沉默良久後緩緩苦笑道: “這些都不是。”

她的聲音如山間的泉水般清冷,他沒有接話,她也開始陷入了緘默,兩人同時繾綣著傷痛的目光牢牢注視著彼此,數秒內眼神就像電流般穿透彼此的心房,代替語言已和對方交流了無數次,仿佛在頑強地對壘,看誰先沉不住氣敗下陣來。

他已經不想再和她產生過多的交流,如果繼續和她待在一起,必定會被她察覺出自己那雙盛滿深情和愛意的眼睛,被她看清內心深處那個真實的自己,拚命讓他去直麵心底那份最不堪也是最難以啟齒的情感,然後叫囂著將彼此拉回從前的歲月。

最終他打破沉默: “已經很晚了,彆說這些了,我現在陪你去訓練館拿球包,然後我送你回去。”

他徑直向前走,卻再次被她叫住: “我打球的最大特點是慢熱,你忘了是嗎?”

她的聲音還是冰涼的,刺激著他的聽覺。他鼓足勇氣轉過頭,嘴角假裝勾出一抹淡而無奈的笑意: “為什麼現在要糾結這個問題?”

“如果球風和個性一樣,那麼請你告訴我,一個原本打球就慢熱的人,要如何在短時間內那麼輕易地和彆人在一起?”

這段時日以來,她心口堆積的所有怒火與不甘在此刻已達峰值,滿眼的淚水一下隱沒在了晶瑩透亮的眸子裡。那種攝人心魄的光亮,穿透他的身體,打在他脆弱的心間,讓他渾身難以自持地發抖。而這句話也像是瞬間澆醒了他幾近混沌的大腦。

他先是啞口無言,氣息愈發急促,而後驚詫呆滯的瞳孔微微放大,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般。可就在他剛剛回過神想要開口的一瞬,她已經果斷轉身,大步離開。

隻丟下一句: “程啟鋒,從現在起,彆再跟著我,請你立即從我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