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和空間仿佛瞬間幻化成冰。

他不自覺地攥緊了手，幾秒鐘後手心傳來一陣鈍痛，他抬手，發現自己並不長的指甲已經在手心卡出了幾道深深的紅印。

痛感帶來了三秒的清醒，他回過神，才定睛看了看梁鬆：“為什麼？他們...怎麼會分開？”

梁鬆開始緩緩解釋：“具體原因我還沒來得及細問，今晚接到了韓駿打來的電話，我也感覺很突然。他們冠軍班現在正處於春假期間，他倆自從那天鬨了分手後，玥檸就離開了伯克利的住處，她的手機也一直關機。韓駿找了她幾天，實在放心不下，就買機票回來了，去她家敲門但是也沒人。我跟玥檸父母那邊聯係了，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一下，得知她也沒回去。”

“韓駿是擔心，其實玥檸人在家裡，隻是知道是他所以不肯開門，於是給我打了電話，知道我這裡有玥檸家的鑰匙，想最終確定一下她到底有沒有回北京。”

初冬裡厚重寒涼的空氣好似凝結成一團，伴隨著陣陣刺骨的冷風不斷想要嵌入身體。但程啟鋒的身體卻開始感覺燥熱，全身血液倒流直衝大腦，冷汗浸透了衣裳，連呼吸間都摻雜著幾分窒息，似乎整個世界都在搖搖欲墜。

一陣暈眩過後，程啟鋒緩緩問梁鬆：“那剛剛鄧楠他們去了，她在家嗎？”

梁鬆搖搖頭，卻也滿臉了然：“我也猜到了，她不會回去。她要真想逃避一件事，讓自己冷靜，她隻會找一個很少有人知道的地方，把自己隔離起來。等她想明白了，內心敞亮了，自然會出現。”

“我了解她，相信你也能懂。”梁鬆言簡意賅，似乎並不擔心，還笑著拍了拍他的肩。

程啟鋒努力緩神很久，雖然整個人還是懵懵的，但梁鬆猶疑中帶著幾分肯定的話語，終是引起了他的疑惑。

“那為什麼您要親自把這件事告訴我？”混沌間，他深吸一口氣，大腦亂七八糟高速運轉了一番，沉聲道：“您是不是還知道些什麼？”

梁鬆望向他好奇的臉，認真點頭，終於打算將一切對他和盤托出：“是，我知道，她來國家隊辦正式退役手續的那天，我和她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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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的時候，吳赫他們和鄧楠都已經在了。

“怎麼才回來？”吳赫伸過頭問。

“沒事。”簡短地應聲，嗓音帶著嘶啞，放下身上的背包，外套還沒來得及脫下，在大夥兒不解的眼神裡，程啟鋒邁著虛晃的腳步，一頭紮進了洗手間。

門輕輕地關上，站在洗漱台的鏡子前呆滯許久，程啟鋒靜靜地和鏡中的人對視，眼眸隔著玻璃沒有一點溫度，卻在耳邊不斷回響起十分鐘前梁鬆所說的每一個字時，體溫再次驟然飆升。

渾身滾燙的溫度，仿佛能把心臟都燙出一個洞，連帶著猶如鼓棒重重敲擊在鼓麵上的高頻心跳，每一次都像是要調動起整個身體的震動。

他的身子招架不住，依舊冷汗不斷，內心如火一般的燥熱不斷升騰。

他連忙打開水龍頭，雙手捧著水開始瘋狂衝刷自己的臉，以達到降溫的作用。十幾個來回後，他雙手撐在台麵上，看著手上若隱若現的青筋和分明的骨節，鼻腔一酸，眼睛越來越痛。

“啟鋒，張玥檸她一直都愛你，她沒有放下你，也注定放不下。”

梁鬆最末的這句話，就像是他快要溺水時抓住的那根繩子，重燃了他心底唯一的希望，也蕩滌著這些年支離破碎的溫暖。

抬頭再看自己，深邃的眸子變得更深，像是浸著對過去遺憾的痛苦，卻又像是對未來充滿期待的重生。

“瘋子，你乾什麼呢，快開門。”孟霖的聲音伴隨敲門聲而來。

程啟鋒扯下牆上的毛巾，隨意擦了擦臉，接著平靜地開了門。

孟霖當即瞪了他一眼：“半天不出來，沒事吧你？”

“沒事，挺好的。”緩過神的程啟鋒，聲音已是正常的語調。

薛祥一臉歉意地看著他：“鋒哥，今晚的事，我們不是故意要瞞你...”

“我知道了，剛才我碰到了梁指，他把事情都告訴我了。”

程啟鋒淡淡彎了彎唇，眼睛裡短暫閃過一絲迷茫，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雖然表麵上還是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可他還是隱隱擔心著張玥檸的去向。

“梁指都和你說了什麼？”吳赫試探問道：“你知道老張和韓駿分手的事了嗎？”

程啟鋒點頭：“嗯。”

“還有呢？”薛祥好奇追問。

程啟鋒想了想，今晚梁鬆的話自己都還沒完全消化，自知和兄弟們暫時也說不清，他沉著眼眸道：“其他沒什麼了。”

孟霖皺了皺眉：“他倆為什麼分手，你也知道了？”

聽孟霖如此一問，再回憶起今晚梁鬆說他也還沒來得及問具體原因，程啟鋒有些恍然，也開始有種直覺，張玥檸和韓駿的分手可能並不完全是因為自己，一定還有什麼客觀因素成為了他們之間的導火線。

他終究還是了解她的，她不是個輕易下決定的人，如果在她身上出現了事發突然的情況，一定事出有因。

本來放下一半的心瞬間又高高地吊到了嗓子眼，程啟鋒掃了一眼大家，不明所以道：“梁指沒說，他說他不知道，你們知道麼？”

三人的目光馬上都默契地轉向鄧楠，再看鄧楠猶豫的神情，程啟鋒一瞬明了，向鄧楠投去探究的眼神。

“好吧，我知道，我來說！”

鄧楠拍了拍腦門，乾脆豁了出去：“前兩天我也是聽園姐提過，說去年檸姐從鹿特丹回到北京後，撞上了韓駿哥的前女友，羅薇...”

光是聽到這一句，程啟鋒內心就好像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心臟再次一陣狂亂地跳動，但他即刻端起了手邊的玻璃杯，將胸腔間那股說不清的感覺壓了下去。

鄧楠接著道：“關鍵檸姐和韓駿哥還是一起回去的時候，在韓駿哥家門口遇到的羅薇，當時羅薇就對著檸姐說了一大通那種不太好聽的挑釁的話，之後檸姐是一個人離開的。從那之後他倆的關係就不好了...”

聞言，程啟鋒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梁鬆的話本已在耳畔久久不散，此時鄧楠陳述裡的每一個字又像圖釘一般，狠狠按入了他的心臟。

他強忍著發抖的呼吸和身體，卻不慎碰翻了桌上的那隻玻璃杯，水灑了一桌，又滴滴答答地流向地麵。

“哎喲我去，趕緊拿紙過來！”

孟霖吐槽著，接過鄧楠遞過來的紙巾，和薛祥一起上前擦拭。而程啟鋒整個人完全處在了木訥的狀態之中，腦子裡一片嗡鳴，像爆炸過後的戰場。眸子裡隱忍的火星更甚，雙拳越攥越緊，就連牙齒都在打顫。

過了半晌，孟霖和薛祥已將桌子收拾妥當，重新坐了下來。程啟鋒穩了穩情緒，喉結再滾數次，問鄧楠：“還有彆的嗎？”

“園姐就跟我說了這麼多...”鄧楠撓了撓額頭，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但說得含糊：“之後好像是檸姐拒絕了韓駿哥的求婚，提了分手，但韓駿哥不答應，兩人吵了一架，之後檸姐就關機聯係不上了...”

大家都知道程啟鋒的火爆脾氣，眼看著他渾身都在微微發抖，明顯都能感受到他現在想殺人的心情。擔心他真的情緒失控，吳赫急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瘋子，現在老張還沒找著，事情還沒搞清楚，你先冷靜點！”

能冷靜嗎？那自然不能。

無論過多久，程啟鋒都不會忘了自己對張玥檸說過的那幾句話：“如果將來的某天他對你不好了，不管我在哪裡，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張玥檸，你記住了，在這個世界上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他沒有忘記，就算沒有任何身份，他也定會護她一世周全。

更何況，他現在不再沒有身份，他就是她心裡的那個人。

原來她愛的一直都是他，不曾變過。

這讓他更加堅定了自己接下來要做某些事的決心。

程啟鋒大口喘著氣，心中的火越燒越旺，卻不巧在這個時候鄧楠的電話響了起來，她拿出手機看了半天，一直猶豫地不敢接聽。

“誰打的？”吳赫問。

鄧楠吞吐道：“韓...韓駿哥，他應該是想問檸姐的情況，我要不要...”

這通電話來得正合心意。鄧楠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程啟鋒把電話搶了過去，大夥兒還沒來得及規勸，他已經點了接聽。

“韓駿，我是程啟鋒。”

電話那端頓了頓，回應的話也帶上了滿滿的戾氣：“怎麼是你？”

“怎麼不能是我？”

“你把電話給鄧楠，我找她，不找你。”

“你現在沒任何權利選擇，你先把張玥檸的事給我解釋清楚了！”

旁邊的四人唉聲歎氣，都被這兩人突如其來的對峙嚇了一跳，緊張的目光齊刷刷落在程啟鋒身上，但誰都找不到理由阻攔。

對方沉默幾分，語氣突然放緩：“程啟鋒，我們見一麵吧。”

這邊也默了一會，回道：“可以，哪裡？”

“有些話不適合出去說，你來我家吧。”

電話中韓駿的聲音，大家也都聽得一清二楚。程啟鋒唇邊扯出一抹冷笑：“好，等著，馬上就到。”

掛斷電話，眾人一起拉住程啟鋒，極力阻止他出這個門。就他現在的火氣，如果北京的天氣再乾燥一點，他馬上就能自燃。

孟霖氣衝衝道：“瘋子，你他媽彆衝動，你現在不能去，有什麼話等明天冷靜了再說，行嗎？”

“是啊，鋒哥，冷靜點，你跟韓駿哥現在不適合見麵，我覺得眼下還是要儘快聯係到檸姐才是最重要的，你彆...”

“我冷靜什麼，冷靜有用嗎？”程啟鋒徑直打斷薛祥的話，想到張玥檸可能受到的委屈，心痛憤怒的眼神裡多了幾分懊悔：“我以前就是對她太冷靜了，一直在隱忍在克製，到最後我錯過了她。本以為我的成全能夠讓她過得更好，可結果呢？”

大家被程啟鋒的話所觸動，表情複雜，一時都沒能想到合適的話來勸慰，所有人陷入了近十幾秒的僵持當中。而後程啟鋒長舒一口氣，終是儘快結束了靜默。

“我等不了了，我一定要找韓駿問個明白！”程啟鋒將手機丟給鄧楠，掙脫開大家的手，堅定道：“如果你們是兄弟，就彆再攔我。”

說罷，他果斷轉身，拿起了門口玄關上的車鑰匙，火速衝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