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晚...”
“今晚我照顧她...”程啟鋒深吸一口氣,果斷應承:“我想和她待在一起。”
“好,姐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吳娜笑起來:“剛好那倆今晚也喝大了,我得去照顧照顧。那老張可就交給你咯。”
吳娜剛要離開,程啟鋒卻猛然想到了什麼,一時間不寒而栗。他叫住了吳娜:“娜姐,等等...”
“怎麼啦?”
他不知該如何向吳娜說明自己的擔憂,還在腦海中糾結著組織語言,吳娜卻早已從他的神情裡對他的顧慮透徹地了然於心:“我大概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程啟鋒挑了挑眉,憨笑著道:“你知道呀?”
“我這裡幾乎與世隔絕,沒有我和高博的關係,外界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我們所有人包括我們的員工都是自己人,所以你完全可以把心放在肚子裡,任何消息都不會從我這兒流出去哪怕一個字。”
吳娜的一番話終究讓程啟鋒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他長籲一口氣,釋然一笑:“娜姐,除了感謝,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得,跟我這兒叭叭這些沒用的乾啥?你和老張能省點心比什麼都強,彆一天天的整得都跟驚弓之鳥似的!趕緊在一起,我們這也算萬事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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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啟鋒離開沙發後,張玥檸就迷迷糊糊地醒了,門外兩人的對話她也完全聽得清。她尚且還有一絲意識存在,頭卻暈得厲害,稍稍抬起腦袋,眼前整個房間似乎都在高速旋轉。
沒了他的肩膀倚靠,她瞬間感覺整個身體像失去了重心一般怎麼都坐不穩,急切地想要平躺。她第一次嘗試著站起身,但果然還是跌跌撞撞地敗下陣來。
張玥檸有那麼一瞬間特彆想嘲笑這麼丟臉的自己。她再次固執地撐著沙發,身體搖晃一番後終於站穩,剛準備往前挪步,卻被開門突然折返回來的人不容置疑地重新抱回到沙發上。
“檸檸,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她的身體怔了怔,半晌把臉緩緩抬起一點,掙紮著探出那雙水霧朦朧的眼睛,晃了晃腦袋。不行,還是暈。
“我...我頭暈得厲害,想躺下...”
“好,你彆動,我抱你去床上睡。”
他橫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後立刻幫她蓋好了被子,接著便轉身走了出去。
她想開口和他說話,可卻滿身冷汗,渾身酸痛,暈眩的大腦根本不作主,嘴巴張開怎麼都發不出半點聲音。
躺下後總算舒服了些,她不過短暫地閉了閉眼,就又陷入了半夢半醒之間。須臾,她隻感受到身旁的人正細致地用濕毛巾一點一點擦著她的臉,還聽見了碗碟相碰的聲音。
可這一切動靜都像是虛無,她隻能依稀聽見,卻已作不出任何反應。
他走回她身邊,放輕了動作,小心翼翼地俯身蹲下來:“檸檸,娜姐剛剛送來的粥,起來喝點好不好?”
“不要...”她眼也沒睜,隻從鼻腔裡下意識地吞吐出兩個迷糊不清的字。
他寵溺地捋了捋她的發絲:“要喝一點啊,今晚你沒吃什麼東西,又喝這麼多酒,明天胃會不舒服的。”
她閉著眼睛,沒有回應。
他嘗試著去扶起她:“來,檸檸,我們起來喝點粥再睡好不好?”
“我起不來,我頭好暈啊...”她還是陷在混沌之中,聲音綿軟。
“好,那我喂你吃。”
他端著碗,剛抬起勺子,她立刻嚷了起來:“燙死了,燙死了...”
“可我還沒碰到你啊。”
他無奈又心疼,把勺子放在自己嘴邊吹了又吹,隻聽她繼續嘟囔著道:“我不要喝粥,我想吃冰激淩...”
“檸檸,你乖啊,”他像哄孩子一樣哄著她:“你現在不能吃冰激淩,會胃痛的。”
“可是人家現在喉嚨痛嘛...”
“那就更不能吃了啊。”
“你不疼我...”
一片昏沉裡,她輕哼一聲,對他百般撒嬌,聲音柔軟又羸弱,慢慢地還有兩行薄淚從眼角滑出。
“檸檸,你彆哭啊,”他慌亂地放下碗,湊近至她跟前,拿毛巾幫她擦著淚:“疼你也不能吃冰激淩,聽話啊。”
這是她第一次喝酒喝到斷片兒,而且還是和他。
她沒再說話,隻是眉頭依然緊蹙,耳垂與臉頰都因為酒精的後勁而泛著薄紅,喉嚨裡不斷發出孩子般吚吚嗚嗚的聲音。
她柔弱無骨的身軀又一次無助地縮成了小小一團,側著身將厚厚的被角抱在懷裡怎麼都不肯鬆手。
這怎麼可能是張玥檸呢?躲在被子裡哭泣嗚咽的怎麼會是她呢。曾經傲視群芳的女王,倔強到百毒不侵,少與人親近,從來不提自己的軟弱和無力,更加甚少會將自己的傷口袒露在外。
可這怎麼不是她呢?再驕傲又能如何。這麼多年,她清瘦的身體裡藏了太多能量,也背負了太多傷痛和酸楚。可她天生就沒安全感這一點是怎麼都不會變的。
除了委屈的時候會自己躲起來舔舐傷口,還會永遠把自己脆弱無依的一麵留給他。
隻留給唯一的他。
她的眼角還隱隱掛著淚,在燈光下刮擦出細細剝落的粼光,晶瑩透亮得像是宣之於口的隱忍和封緘於心的愛意經過多年研磨,最終幻化成的珍珠。
此情此景,讓他的心口和眼眶同時一陣酸澀,他偎在床沿邊抱起了她小小的腦袋。大概是真的困倦了,她把自己像小貓似的卷成一團,睡得很安靜。
半晌之後,他收拾了一旁的碗碟,剛準備起身的那刻,她從身後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因為身體力量微弱,所以那隻手的力道也很輕,輕到他隻要稍稍側身,她的手就會滑下。
他緩緩轉過頭,她睡著的姿勢沒變,看起來並沒有醒,隻是嘴唇在懨懨地翕動:“你彆走...”
如此輕言軟語直擊他同樣脆弱的心房,他轉身緊緊回握她的手,靠近她的耳畔輕輕說:“我不走,我把這裡收拾一下,馬上就回來陪你好嗎?”
“不好,你騙人,你總是騙我,你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帶著沙啞又顫抖的哽咽,像得不到主人疼惜的小貓抓耳撓腮般的難過和煎熬。
他失語地張了張嘴,像檸檬混了洋蔥萃取成汁澆灌在他心上,逼著他心碎個沒完。他愣了很久,渾身都是冰冷。
是,她明明是他哄在心尖捧在手心怎麼嗬護都覺得不夠的人,如今卻傷了她欠了她這麼多,怎麼都還不完。
言語是世界上最厲害的東西,而今晚這些話成了她的酒後真言,也有幸能讓他全部捕捉。哪怕每一個字都鋒利到能讓他的情緒翻江倒海,但帶給他的卻是無數的熱烈與心動。
“好好好,檸檸,我哪兒也不去,就待在這,一直在你身邊,好不好?”
她又沒聲兒了,像是得到肯定的答案後終於能夠安心,溫順地再次沉沉睡去,空氣中隻剩鼻尖處清淺的嚶嚀。
趁著她入睡,他還是儘快抽身收拾好了房間內所有雜亂的瑣碎,而後倒了杯水放在她的床頭,自己大概洗漱收拾了一番,最後穿戴整齊地在她身邊側身躺下。
看著她安睡的樣子,他的喉結微微跳動,心間一漾,一股強烈的暖意和幸福感洶湧而至。
他可以就這麼看著她一整夜。
睡吧,磨人的女王。
後來為了讓她睡得更舒服些,他還是伸出了手,讓她枕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另一隻手將她完整地帶入懷中,順勢在她的發間留下了輕輕淺淺的一吻。
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淡香再次縈繞在他的鼻尖,並伴隨著她睡夢中不自覺地輕動,都會讓香氣更加濃鬱幾分,每一次也都讓他的身體下意識地跟著繃直。
他微微蹙眉,這真是個難熬又幸福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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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啟鋒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隻知道自己淩晨醒來的時候胳膊是麻的。透過屋內的夜燈看了看張玥檸,她依然沉在夢裡安靜地熟睡,隻是身體早已偏離了他的臂彎。
他此刻也覺喉嚨裡火燒火燎的乾痛,他幫她掖好被角以後下了床,走到外麵的餐桌前連喝了好幾杯水後才稍稍得以緩解些許。
遠方已出現朦朧蔚藍的蒼穹,程啟鋒點著一根煙站在窗前發呆許久,大腦卻在此時忽地想起了一件事。
晚上在飯桌上,張玥檸接的那個電話究竟是誰的。
他有疑問,卻也有自己的猜測。他不確定她今天酒醒後還願不願意再提及此事,但今晚她接完電話後一係列的反常舉動以及他自己內心那個本能的聲音都在告訴他,他必須要知道。
於是,他鬼使神差地移步到茶幾前,帶著幾分不安,小心翼翼地解鎖她的手機,打開通話記錄,查看了最新的已接來電。
而結果也的確印證了他的猜想——
電話來自韓駿,通話時長7分43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