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玥檸輕笑了一聲：“所以，你還是...”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我不是！”程啟鋒毫不猶豫地搶下話頭，慌亂地解釋：“我沒有猶豫，沒有不堅定，更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退縮！”

“那是為什麼？我們之間...就這麼難嗎？”

她迷茫地看著他，音色帶著抽噎：“你知不知道，都快十年了，程啟鋒。再不發生點什麼，我怕我們都不再年輕了。”

“我知道，檸檸，我和你一樣，沒忘，也不會忘...”

眼前是張玥檸，是他的愛情，他的驕傲，是他遠遊未歸的希冀與期盼，是他午夜夢回無數次都想要擁有的愛人，是世界上由命運和選擇共同牽係著的他的另一個靈魂。

然而他們倔強，他們錯過，他們之間失去了將近十年。

可多少流年東逝水，他對她的深愛分毫未改，哪怕是這些年他曾無數次嘗試說服自己忘了她，甚至哪怕少愛她一點點，他都無法做到。

所以，他哪裡是不堅定、不夠愛，明明是用上帝視角將自己淩駕於道德之上，情難自製卻又進退失據。

他的聲線也像揉碎的冰渣，聽起來生澀，幾乎快要哭出聲來：“可剛才衝動的時候我們都失憶了，冷靜下來想想，你和韓駿...你們還沒有正式分開...”

他不敢去提戒指的事，他知道她或許根本就沒在意過這些細節，但這終究還是成了一個無聲的警示。

屢次被現實招安，他的眼神也疲憊又無奈，重新低下身子抱住她：“如果我今天真這麼做了，我會鄙視自己...”

“你在說什麼，程啟鋒？我看失憶的人隻有你吧！”她一把推開了她，接著奮力坐起：“你告訴我，怎樣才算正式分開？如果我跟他沒有分手，你怎麼會跟他打架，又怎麼會來這裡找我？！”

“檸檸，你聽我說...”他也起身，顫顫巍巍的手指撫過她的側臉，笨拙地解釋：“你是和他提了分手，可他並沒有表態不是嗎？我甚至都不確定...他是否會真的願意放開你...”

“我做的決定，怎麼可能會變？”她搖了搖頭，聲音低沉了幾分。

“當初你們在一起的消息在網上曝光過，現在隻要你們沒有在網上公開分手這件事，你們的關係在外界眼中就沒有結束，我就無法名正言順地站在你身邊...”

“你第一天認識我嗎？我什麼時候在意過彆人的言論，他們怎麼說和我又有什麼關係？我自己的事還需要經過誰同意？！”

見他陷入沉默，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毅然決然地走出房間。

他慌張跟了出去，隻見她毫不猶豫地拿起了手機。儘管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他還是大步上前奪下，堅決阻止了她：“你要乾嘛？”

“你不是需要一個網絡上公開的消息麼？好，我現在就可以發！如果我發出去，你是不是就沒話可說了？”

她伸手去搶，但他隻是一手牢牢地攥著手機避開她所有莽撞的動作，另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腕，不為所動。

“你把手機還我！”

他極力勸阻：“你冷靜點好不好？時機不對，你現在什麼都不能說！”

“我和他分開是事實，還需要什麼時機？！”她停下來，目光涼涼地沉了下去，輕嗤一聲：“還是說，你壓根就沒想過和我在一起？”

眼前的人沒了回應。

沉默傷人，也往往會誤釋很多東西。

張玥檸就理解成了最違背事實的那種。

那一刻，她無助、失落，眼中有深淵般的怒火，視線逐漸渾濁，連同他們今日相見的一切美好都漾成了漣漪散在了空中。

“程啟鋒，你真是一點都沒變！”她忍不住漏出一聲低吟，聲音冷得可怕：“你還是那麼膽小、懦弱...或者，你和我說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就不該那麼天真相信你，你就是個大混蛋！”

她賭氣一般地說著，雙頰都已憋紅，微顫的唇齒和淚盈盈的眼眶都在向他訴說著成千上萬的委屈。他阻攔她的手沒有鬆開，隨即將她的手機輕放在了桌上，再次疼惜地伸出雙手抱住了他眼前視若珍寶的人。

她先是一番帶著埋怨、憤怒和不甘的劇烈掙脫，但在力量的比拚上，她終究還是輸得一敗塗地。

跌進他的懷抱裡，她苦澀地閉住了眼，隻覺自己的一整顆心都像泡在了醋裡麵，又酸又漲。身體也像是被抽去所有力氣，她將頭深埋在他胸口上，雙手也圈住他的腰，微微抽搐著肩膀。

待她安靜下來，他溫柔地再開口：“檸檸，對不起，但請你相信我，我絕不是懦弱，我和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心的！隻是...隻是你們之間，需要一個完整的結局，也是我要等的一個結果。”

“我會等你，多久都沒關係。”

“我已經等了你快十年了，我什麼都不在乎，我隻在乎你，我不想也不能讓你受傷。”

她從他懷裡緩緩抬起頭，但並未看他，目光轉向落地窗外不知名的遠處，眼裡帶著幾分憂傷，還有孤寂到無依無靠的落寞。

他騰出手，這才想到整理起自己淩亂的襯衫，挨個扣上了紐扣。為了平息胸腔中的火焰和身體裡的燥熱，他暫時背過了身，深深而又微不可察地長舒著氣，一口接著一口。

她很快收回目光，不帶任何表情地走到茶幾前，再次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聽見酒杯的脆響，他急忙走至跟前，摁下她手上的酒瓶和酒杯，依然柔聲阻止道：“不喝了，好不好？”

她側頭與他對視，眼底頹喪而清冷，但剛剛的灼熱與迷離並未完全消退，似乎還有那些隱約顯現的溫情在推拉。

她微微勾了勾唇，將酒杯遞到了他眼前：“那你替我喝。”

他表情複雜地看著她，怎麼都無法解讀她此刻深邃的雙眸。比起她本性中不在乎整個世界的灑脫，今晚的她似乎在跟整個世界較勁。

但他明白，她真正在與之較勁的，不過就是他而已。

她拿著酒杯的手仍固執地懸在空氣中，他微蹙了下眉，幾分寵溺幾分心疼地看了她一眼，隨後拿過酒杯毫不猶豫地飲下。

他翻過酒杯一滴不剩，她很快又給他倒上。他看著眼前再次被斟滿的酒杯，滿臉愁容，卻還是打趣著問她：“今晚是想把我灌醉嗎？”

“反正今晚已經喝多了，不在乎再多一點，不是麼？”

她費力地抬了抬眼皮，拿起剛剛摔壞的那隻杯子在眼前看了又看，嘴邊掛著幾許任性的笑意，起身走到酒櫃前又拿了隻新的，接著也一樣倒滿。

“我陪你啊。”

她沙啞的音調有一種冰冷的金屬質感，仿佛匿著一股無奈的哀傷。今晚的她著實和他以前認識的她都不一樣——對酒精的過分迷戀，還有在他麵前毫不掩飾的深情與瘋狂。

此刻，就連一個眼神都像糖紙裡甜膩的拉絲，足以讓他沉溺後融化。

他眯眼看著她，就像神在欣賞他最驕傲的藝術品，多了些黑夜限定的放縱。

他再沒拒絕，接過她遞到麵前的酒杯，和她碰杯，再次豪邁地一飲而儘。

15度的紅葡萄酒，適合深夜的沉醉，也適合他們耳鬢廝磨，溫柔繾綣。

酒杯隔著溫度一次次碰在一起，都是這麼多年雙向愛意生長的聲音。

**

深夜，寒冬涼颼颼的空氣和屋內的暖氣相融交織，在窗上氤氳了一層水盈盈的霧氣，胡亂流淌的水滴混雜著窗外點點的霓虹，讓這個夜晚顯得美妙又夢幻。

四周是朦朧的光影，程啟鋒耳邊充斥著的是張玥檸酒醉入睡後細密均勻的呼吸聲。他們一起盤腿坐在沙發上，他把一整張絨毯的大部分都蓋在了她身上，自己隻搭了一點邊角。

不勝酒力的她緊緊倚靠在他懷裡，不知何時已睡得安穩。

他靠著沙發背一動不敢動，隻時不時低下頭看著在自己懷中蜷縮成一團的人兒——零星的光輝灑在她身上，映照出她瘦削纖長的身形、高挑精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顎骨線條，就連額前的細軟小絨毛都被銳化得清晰可見。

儘管他的手臂被她枕著許久已經有些麻木，可他依舊舍不得挪動半分，生怕驚擾了懷中這一團蜷起來的圓鼓鼓的棉花糖。她身上清冷的香氣始終滿滿地充斥在他的鼻腔裡，熟悉，好聞，迷人也夢幻。

又過了片刻，房門忽然被輕輕地扣響，門外響起的是吳娜輕飄飄的聲音：“瘋子，老張，你們睡了嗎？”

“還沒，等等...”

程啟鋒壓著聲兒回應，之後還不忘趕緊回看了眼懷裡的她，確認她沒被驚醒後躡手躡腳地把她輕輕靠在了沙發背上安頓妥當，接著才起身去開門。

打開門，隻見吳娜端了兩碗小米粥，外加一個小藥箱：“今晚你們都喝多了，也沒吃多少東西，喝兩碗粥吧。另外，喝完酒吹冷風容易感冒，萬一有啥頭疼腦熱的，這兒有藥。”

“謝謝，謝謝娜姐。”程啟鋒感激地將東西全部接了過來，暫時擱在了門口的玄關櫃上。

為了不吵到張玥檸，他站到了門外，然後將門虛掩著關上，留了一條縫：“你們都散了嗎？”

“嗯，剛散，老孟和高博都喝多了，剛都回房間去睡了，”吳娜瞬間露出一抹壞笑，試探著問：“老張呢，今晚沒人打擾你們，聊得咋樣？”

“她...她也喝多了，已經睡著了...”程啟鋒無奈笑笑。

“哈哈，你沒把她怎麼樣吧？”

“娜姐，在他們沒有正式分手以前，我不會那麼做...”他垂著眼睛，低聲道：“但我會等，我有耐心。”

酒意沒讓程啟鋒腦子混亂，他知道朋友們最關心的是什麼，索性直截了當地表了表自己的決心。

吳娜知心地點點頭：“行，大家都明白，既然你們在一起是早晚的事，那也不在乎這一時。等時機成熟，對大夥兒都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