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玥檸聽得心裡苦澀,他過往人生裡有多少不甘心和不服輸,她當然知道。
他曾經明明可以成為前途無量、大殺天下的戰神,可生不逢時造就了不可逾越的殘缺。
他隻是表麵豁達樂觀,看似什麼都不在乎,但其實一個真正熱愛小球的運動員又怎會真的不在意。
看他說這話時,臉上仍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她的眼眶反而有些熱熱的,乾脆伸出雙臂將人圈住,摸摸他發頂,耐心哄道:“不會,不會的,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最好的。”
她的語氣淡柔,卻難掩深長,就像綠野煦風南下告訴韶華將儘的老虎,你永遠是全森林最厲害的王者,你要一直勇敢,要一輩子盛世驕矜。
話落,她又出聲,“鋒哥。”
一聲久違的稱呼,讓他的眸色瞬間亮起,他抬眼看她,呼吸漸緩,“在呢。”
“我知道我沒辦法填補你球場上榮譽的空缺,但從現在起,我想讓自己成為你人生中的另一份希望。”
“你還有我。”
程啟鋒的心往下重重地墜了一下。
那一刻他仿佛聽到了海水漲潮的聲音,潮汐淹沒萬物,風浪吞噬長鯨。
他一下回想起五年前的一幕,在她遭遇人生低穀時,是他擁抱著她,對她說著同樣的話。
現在,竟然反過來了。而觸及往事,也一下讓他有點淚目。
他眨了眨眼,努力收回眼底的濕潤,仰起頭捏捏她的下巴,“傻丫頭,我也一直在你身後。”
聞言,她的火氣毫無預兆“噌”地冒出來,擰眉鬆開胳膊,使勁推了推他。
“怎麼了,怎麼了,這...我說錯什麼話了嗎?”他咂摸片刻,表情委屈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樣。
“我真的,一直都在,從沒離開過啊。”
她腦袋一撇,“是,這句話你說過不止一回了。可是你說錯了,並且這個回答我相當不滿意。”
他撓頭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著實有點懵,“那到底為什麼嘛?”
“什麼叫‘在我身後’啊,程啟鋒?”她不滿地皺著眉,話尾上揚,“都快十年了,你為什麼非要站在我身後呢?”
起初嚇夠嗆,聽到這兒他鬆了口氣,笑著支吾道:“哎呀,我...我習慣了...”
“那就扔掉這個習慣,行不行?”
“你就不能走到我身邊來,和我並肩站在一起嗎?”
他一瞬詫異,甚至有點受寵若驚。
再看她,態度嚴肅正經,語氣義憤填膺,還有眸中不斷閃動著的俏皮,以及急眼到跺腳的樣子,剛好都觸到了他心中最柔軟的角落。
“好,我懂了,我說錯了,我改好嗎?”
“嗯,當然要改。”
他又把她拉到自己懷裡,在她的臉蛋和嘴唇上親了又親。
她也抬眸凝視他,暖色的光線裡,他硬朗鋒利的五官如水溫柔。
“前兩年,我嘗試過很多次,想忘記關於你的一切,在受傷的時候,生病的時候,撐不下去的時候,想你想到快發瘋的時候...”
“還有大夥兒口中我無數次喝到爛醉的時候。”
“我想騙自己,就當生命中從來都沒有過你一樣。”
“結果呢?”她轉頭問他。
“結果人就是這樣,越想用力忘記卻偏偏記得越清楚。”
“可是檸檸,直到現在,我都覺得一切太不真實,這些年我總做夢,我擔心自己現在還隻是身在一場夢裡而已。”
“我害怕,夢醒了你還是會消失。”
這些天的快樂像飄在雲端上,雖然他放縱著自己沉溺,但虛幻的不真實感就一直沒離開過。
他把自己的患得患失都向她全盤托出,小心翼翼,怕眼前的所有都隻是易碎的奢望。
這些年,不管她在與不在,他對她總是這樣。
現在他們明明已經在一起,可他總控製不住地去想,究竟要怎麼去愛她才能彌補錯過的時間。他戰戰兢兢,生怕自己怎麼做都不對。
愛情是把雙刃劍,會讓人癡迷沉醉,也會讓人敏感迷失。
她揪了揪他的鼻尖,“大家都說你是個瘋子,但我覺得你就是個傻子。”
他無奈歎氣,“吳赫說得對,我個性再強,遇到了你,我就啥也不是。”
過去的幾年,程啟鋒無數次審視過自己,一個飛揚囂張、不可一世的人在她麵前為什麼總是變得這麼畏手畏腳。
時至今日,這已經是一個接近十年的世紀難題。因為愛情本就是盲目的,因此這道難題的答案可能會終生無解。
她笑出了聲,緊緊攥住他的手,小聲親昵道:“我現在不就在你身邊嘛,彆怕,嗯?”
“真的?”他撇著嘴,低頭看她時又是一臉可憐和哀怨,“我們不會再分開了對不對?”
“不會了,我就在這兒,哪裡也不去。”
她的眼廓亮出彎月,嘴角跌宕風聲,靦腆的笑容襯著額發和貝齒顯得格外可愛。
頓時,他也笑得肆意橫行,氣場全開,興奮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好,那就說定了,從現在開始,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要在一起。”
“我會站在你身邊。”
“以後,就讓我來照顧你。”
補充第三句話的時候,張玥檸感覺眼前的人腰板都挺直了,眼裡也在放光似的,充滿著好多美好的希冀。
“我是希望我們能一起往前走,相互鼓勵,相互陪伴,”她翻他一個白眼,“乾嘛要照顧我呀,我又不是小孩兒。”
“嗯,讓我想想...”程啟鋒轉了轉眼睛,不疾不徐地回道,“經常不按時吃飯,還挑食,喜歡甜的東西,尤其喜歡吃話梅,不開心的時候很任性,愛鬨脾氣,要麼就自己躲起來,讓誰都找不到...”
“這不是小孩是什麼?”
剛往嘴裡塞了一個話梅的某人很不服氣,撅起嘴反駁:“原來,我有這麼多缺點呢?”
“那當然不是。”程啟鋒想也沒想便否認,捏了捏她的臉。
“那到底是啥?”
“證明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孩子,需要被我照顧。就這麼簡單,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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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早安深吻,夜晚相擁而眠,他穿她的最大碼衣服,他們一起做三餐,一起聊天、嬉笑、打鬨,一起在深夜無人的時候牽手出去散步...
他們在一起,甜蜜地度過了兩日。
接到李國亮通知,要提前歸隊的時候,他緊緊抱著她,就跟黏人小狗似的怎麼都不肯撒手,恨不能給自己滿身塗上膠水粘在她身上。
幾個回合的抓狂後,他咬了一下她耳根,貼邊囁嚅一句:“檸檸,你...你生理期結束了嗎?”
“結沒結束你不知道啊?”張玥檸哂笑,揶揄道,“還有,你怎麼一點常識都沒有,這才第幾天啊,正是洶湧澎湃的時候呢。”
他怎麼會不知道,不過就是拖延著舍不得離開罷了。
她伸出食指在他額上點了一下,“呐,不許胡鬨了,趕快給我回隊裡去,年底巡回賽還可以再多賺些積分,你可要好好打。”
“可是我們還沒...”他極力忍耐著心坎裡的那股躁動,氣鼓鼓地沒再往下說。
“唉,你可真是笨死了你,”她環住他的腰,貼近他臉龐,“我們來日方長,乾嘛非得急在這一時呢?”
“不不,我也不是那意思,”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又說錯話了,趕緊解釋,“我就是覺得,這一回去很快就是封閉集訓了,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偷偷跑出來找你...”
“我們得等多久才能再見到麵啊?”
停頓幾分,張玥檸深吸了口氣,掛著眼角盈盈燦燦的光衝他笑,“能有多久呢,不過幾個月而已。”
“再長,又如何長得過這幾年。”
不是疑問,也沒有驚歎,就是一句無波無瀾而又平鋪直敘的感慨,卻讓他聽出了無窮深意,也仿佛言說著一個亙古的承諾。
他們在氤氳著無限愛意的目光裡對視,他翹著眼尾笑起來,“檸檸,你說得對,那麼多艱難的日子我們都過來了,現在還有什麼堅持不下去的。”
道理是都懂,話是這麼說,可他還是不知所措地緊抱著她,“那我能不能明天一早再回去?反正這麼近,十幾分鐘的事...”
“不行。”她笑著,語氣卻容不得拒絕。
“行嘛,行嘛...”他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扣著她輕飄飄的身子,聲音幾乎帶著懇求的意味。
看他油鹽不進,她立刻收起笑容,嚴肅嗔了他一眼,“程啟鋒,你再這樣我真要生氣了。”
“彆,彆氣彆氣,”他佯裝出萬分痛苦狀,“可你也彆這麼絕情好不好啊?
“不好,沒商量。這事必須聽我的,不許有異議。”
眼看即將要被她“掃地出門”,他勢必要將裝可憐和軟磨硬泡貫徹到底,但她卻不吃這一套,仍然有更強硬的招對付他。
即便已經退役,可麵對小球,張玥檸依然保持著一副“大魔王”的霸道姿態,執著且不可侵犯。
這是職業病,怕是改不掉了。
可奈何程啟鋒愛的偏偏就是她的這股勁兒。
他委屈地妥協答允,她見狀,溫柔地安慰他,“好啦,你也該回去了,再繼續跟我在一起揮霍時間,你都要不思進取了,我可不允許你在這個時候自暴自棄。”
“我希望你的職業生涯能有始有終,不管你打算什麼時候退役,隻要你還沒退,就必須認真堅守到最後一刻。”
失落之餘,程啟鋒苦苦地笑了下,“不會,當然不會,跟你在一起我才更有動力。”
“那就聽我的,時間很快,打完巡回賽我們不就能見麵了麼?”
他點點頭,沮喪地不說話,上一秒的黏人小狗此時像是被主人遺棄,茫然地找不到回家的路,張玥檸想調節一下氣氛,於是伸手過去撓他的頭,手還使勁兒來回薅他的頭發,“笑一個唄...看,多好啊,咱倆差了兩厘米的身高就是這麼方便。”
“張—玥—檸!”
“乾嘛呀?”
程啟鋒邊整理著被她弄亂的發絲,邊拖腔帶調地氣惱道:“都跟你說過多少回了,我們的身高差不是兩厘米,是三厘米好不好?”
她愣了愣,“這...有區彆嗎?”
“當然有區彆,男人身高之間差一厘米和女人年齡之間差一歲是一樣的,這可都是原則性問題!”
“哦,知道了。”
他使勁攬著她的脖子往自己胸口上貼,“下回再弄錯,看我不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