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玥檸很快出了門,重新返回到會場後台,這裡的工作人員還在陸陸續續地進行設備和布景的撤場。
推開化妝間的門,很巧,給張玥檸化妝的那個韓國化妝師還在梳妝台前整理著自己的工具。
從鏡中看到張玥檸出現,化妝師出乎意料地回過頭,“咦,張玥檸姐姐,您怎麼還沒回去呀?”
“不好意思,我能問你借幾樣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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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辦方的晚宴散場後,吳赫和薛祥就不知所蹤,到處找不著人影兒,章辰陽和孟霖他們討論了一晚上,反正要後天才回北京,他們決定去市中心的夜場玩玩。
誰都知道首爾這座城市一旦籠上夜色便會更加絢麗多彩,夜生活是出了名的豐富,且很多韓國人都喜歡將夜生活限定為瘋狂的蹦迪,是那種短時間內腎上腺素的飆升能讓人嘗到暈眩狂歡的快感,也是隨地而臥一飲而儘能讓人分秒感受到體魄分離的舒爽。
沒點酒底子的人大晚上還真不敢在首爾最繁華的街區上亂晃。
康淩昊早已過了浮華熱鬨的年紀,孟霖硬要拉著程啟鋒一起,但他還沒喝酒就已經失魂遊離,實在沒什麼玩的心思,哪怕章辰陽把他們要去的地兒描述得再有吸引力,這人還是兩眼無光,無動於衷。
“你他媽就跟七老八十了一樣。”幾人打車離開前,孟霖還不忘罵他一句。
會場外,最後隻剩下程啟鋒和康淩昊。
中午見過張玥檸一麵,也看出了兩人之間的彎彎繞,康淩昊心裡明鏡兒似地,他側頭看一眼程啟鋒偃旗息鼓毫無生氣的樣子,歎了口氣,說,“瘋子,想乾嘛,我陪你。”
“要不,咱找個小清吧去喝兩杯吧,昊哥。”程啟鋒慢悠悠地開口。
他不願太鬨騰,卻更害怕回到房間麵對令人窒息的死寂。
康淩昊聽後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
程啟鋒這個南方人的酒量他向來是嫌棄的,他說兩杯那估計也就真的兩杯。
就像從前他一直嫌棄張玥檸的混雙成績差,死活都不願意跟她配對,因為張玥檸說一場混雙比賽她最多贏兩局,那絕不可能贏三局。他們試著打過一場,最終比分的確是2:4落敗。
想到這兒,康淩昊咧嘴笑了笑,這倆人真是天生一對的絕配。
失戀的人天下第一大,他今晚也隻能奉陪到底了。
“走吧...”康淩昊剛往前走兩步,又想起什麼,“這韓語我倆都不會說,咋整?...欸,不過首爾這地兒常年中國遊客倒是挺多,碰碰運氣吧,實在不行咱這散裝英語說不定也能頂點用。”
“嗯,聽你的。”
兩人在路邊攔下一輛的士,二十多分鐘後,他們在一條不知名街道的路口下了車。
細碎的流沙銀河斜躺在青色天宇,眼前同樣是不可避免的目眩神搖,首爾就是這樣,似乎在引誘所有人在夜幕降臨後瘋狂入幻,打發這枯燥的夜,也逃避苦悶的現實。
繁雜的燈紅酒綠裡,越過人群,走街串巷,程啟鋒和康淩昊兩人的運氣還算不錯,找到了一家老板會說中文的小酒吧坐了下來。
這裡還算清淨,隻有少數喜靜的客人坐在桌前細聲慢語地談心,一扇木門隔絕了外麵世界的大分貝噪音,迂緩的輕音樂在空氣裡流淌。
第一杯酒,程啟鋒給自己的胃裡送下一大口,由於喝得太猛,他輕咳一聲,酒精順著喉嚨燒出一片熱流。
看他這姿態,康淩昊不免擔心他酒量,伸手攔了攔,“慢著點慢著點,你要喝多了我一個人可扛不動你。”
程啟鋒衝他笑了笑,簇起眼角咂舌,又抓了把小食往嘴裡塞。
“你跟玥檸到底咋了?”
程啟鋒接話很快,“過年前,我們...鬨了點矛盾。”
“那就說說。”
看著康淩昊,程啟鋒意外地和他說了幾句掏心窩子的話,也嘗試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完整。
感情的事他確實不擅長,確切來說是身處這段感情的兩個人都不擅長。張玥檸是自己的初戀,而這個女人在感情裡的領悟更是後知後覺。
或許,眼前這個年長的已婚男人能給予的指教總是利大於弊。
聽程啟鋒說完,康淩昊眼裡直犯迷糊,因為說是來龍去脈壓根不算。畢竟這手分的,連兩個當事人自己的腦子都是懵懵的。
緩衝了好一會兒,康淩昊的表情毫不驚訝,“瘋子我和你說啊,你還是不了解女人,女人這種生物是最喜歡分手的,她們都喜歡借著分手的由頭來滿足她們所有出演苦情劇的欲望,一到那時候,她們腦中積攢的什麼日劇、韓劇、瓊瑤劇等等一下都冒出來了,代入之後悲情得可歡呢,好像自己已經在經曆什麼生離死彆了似的。”
程啟鋒懨懨地垂著眼皮,“可我覺得,她和大多數女人是不一樣的,她一旦認定我們分手,那就很難挽回了...”
“你試過了嗎?”
“你有沒有誠懇地跟她道歉,有沒有把你心裡的所有疑問都說出來?”
“你有沒有問過她心裡是怎麼想的,有沒有跟她好好聊一聊你自己的打算?”
康淩昊的情緒轉變很快,上一秒還是淡淡然的玩笑語氣,這一秒突然就收斂沉靜下來。
一個幾連問也讓程啟鋒的眼裡帶上了頹然,他麵對康淩昊的嚴肅沉默片刻,隻得無力地搖搖頭。
康淩昊在兩個杯子裡倒上酒,兩人碰杯,這才開始冷靜客觀地分析,“如果你們同時都放棄溝通,那就等同於在放棄這段感情,我相信你們倆都不舍得。”
“玥檸是不一樣,她行事果斷,絲毫不拖泥帶水,可她再厲害也還是女人,女人生性裡有的特質她一樣不會少,她也會患得患失,會害怕失去,會想要從你這裡得到更多的在乎...”
“但她也比大部分女人都要更矜持更驕傲,彆人能輕易表現出來的情緒,到了她那裡她就隻會本能地掩藏...她內心脆弱的那部分你可以看不見,但你卻不能不懂...”
“畢竟你認識她十年,也愛了她十年,這世上除了她父母,在她心裡,你應該是最懂她的那個人。”
感情這件事當局者理應自有判斷,旁人說再多也隻能作為參考。
但康淩昊的寥寥幾句話,程啟鋒全都聽進去了。
他們在一起的這段日子,唯有如膠似漆與乾柴烈火貫穿其中,其他什麼都沒來得及思考,大到對今後生活道路的規劃與展望,小到發生矛盾後的應對和解決方案。
所以當他們成為戀人後第一次發生分歧和爭吵,令彼此多少都有些始料未及,也失去了本該有的態度和方寸。
“問題來了呢,就解決問題,彆老跟自己較勁兒。”
“那你和嫂子呢?”程啟鋒問。
康淩昊了然笑道,“都一樣,其實兩個節奏不統一的人走在一起本來就會有痛苦產生,但事實上我們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要節奏完全統一是超難的...”
程啟鋒給酒裡放上冰塊,臉上的神色仿佛一瞬間豁然開朗。冰塊在杯中上下沉浮,碰撞在一起發出叮叮當當悅耳的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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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孟霖電話時,程啟鋒和康淩昊新加的兩杯酒剛剛端上桌。
滑下接聽鍵,電話那頭的躁動幾近震耳欲聾,“喂,你&¥#@@*#*&#&¥...”
程啟鋒嘗試捂住另外半邊耳朵,艱難辨彆對麵的話,“你說什麼?”
那頭又說了句話,還是隻聽得見聲兒,聽不出內容。
“我聽不清,你能換個安靜點的地方麼?”
之後,對麵出現一陣拉拉扯扯的七嘴八舌,近五秒鐘後話筒裡的噪聲總算降低,不過接電話的是章辰陽,“鋒哥,你現在在哪兒?”
“我跟昊哥在一起,我們在...”程啟鋒望了一眼康淩昊想要求助,然而後者攤攤手,表示也完全摸不清方向。
他們剛剛打車來的,奈何司機不大會中文,兩人隻能用各自現有的英語水平你拚一句我湊一句,最後表達出的意思司機總歸是明白了。
隻是送到的這個目的地,誰也不知道路名。
眼神在四周轉了一圈又一圈,程啟鋒隻得無奈道:“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裡。”
“行吧,不管你在哪兒,你現在趕緊來一趟梨泰院!”
“啥?梨泰院在哪,去那兒乾嘛?”
“你彆廢話,抓點緊,不來你會後悔一輩子...”旁邊又傳出孟霖的聲音。
“鋒哥,你快來吧,我們在這邊的夜店碰著檸姐了!”
“什麼,夜店?”程啟鋒的腦子轟地一聲炸開,呼吸和心跳都驟然急促,“她和誰在一起,她在那裡乾嘛?!”
“她旁邊...全是男的,我們一個都不認識...”
“她到底在那兒乾什麼?!”聽章辰陽吞吐著顧左右而言他,程啟鋒的情緒不受控地激動起來,再次發問的聲音顫抖著拔高好幾個度。
“她剛才在喝酒,這會兒在舞池裡。”
“好像...好像正跟人跳舞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