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啟鋒氣得牙癢癢，心臟仿佛在身體裡蹦了個極，重重地沉了一下，又迅速飛躍到嗓子眼，接著又往回蕩。

伴著音樂律動，心跳來來回回太過劇烈，久久不能平息。

他不禁質問自己上輩子究竟乾了多少缺德事，才能招這報應。

耳邊的樂聲依舊震耳欲聾，程啟鋒卻感覺這一刻世界是消了音的。

他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見，眼前的一切變成了黑白。

唯獨張玥檸，瑰麗到刺目。

而這一回，不僅僅是他，就連身邊的兄弟們也都怔在原地，目不轉睛，無法置信。

隊友這麼多年大家都了解，張玥檸從前在賽場上個性鮮明，雖算不上是乖巧懂事的那一掛，可她生活裡大部分時候都像個孩子，哪怕經曆過世事滌蕩，本性中卻仍保存著難得的不諳世事與簡單純粹。

今天之前，她還是一塊未經鐫刻的甜白釉，這樣的印象在所有人心目中早已根深蒂固。

然而就在今夜，誰也沒料到她竟是朵黑色的烈焰玫瑰，嬌豔得厲害。

難怪程啟鋒當年一頭栽進去就再也出不來。

一個個被眼前畫麵驚得目瞪口呆，幾個人的視線包括程啟鋒在內都直愣愣地定格在張玥檸身上，似乎全都忘了現在最應該做的是什麼。

直到舞池裡的狀況發生變化。

原本圍繞在張玥檸身邊的其中一個男生不知何時已經繞到了她背後，在貼身緩緩靠近她的同時，他的一雙大手還從她身後攀上了她的肩膀。

左右兩邊的兄弟們這才大夢初醒，頻繁晃動著程啟鋒的身子提醒著他。

這一幕走入視線，空氣凝結成冰，程啟鋒隻覺自己每呼吸一口都甚是困難，他握緊了拳頭，指尖深深嵌入了掌心...

那個男生身上的痞勁兒深入骨髓，穿著打扮都是時尚潮牌，隻見他的手掌從張玥檸的肩頭慢慢滑到了她的腰上，雙手環抱住了她，指腹還在她的腰間不斷摩挲，看她的目光也帶上了幾分毫不掩飾的赤丨裸和張狂。

眼看兩人的身體馬上就要貼合在一起，而張玥檸卻並無任何拒絕之意...

程啟鋒腦子“嗡”了一聲，終於醒神。

就像一隻充氣到臨界點的氫氣球，根本經不住輕輕一戳，他渾身都在劇烈顫抖著，很快就要爆炸。

這個可怕的夜晚，必須要讓它趕緊結束。

跳上台階，撥開人群，就像敢死隊要跟誰所殊死搏鬥一般，程啟鋒不顧一切衝了上去。

而一眾兄弟們自然也不會讓他落單，都緊跟著他上了舞池。

腳下的地顫隨音樂節奏震感強烈，擁擠的人群裡，程啟鋒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撲在了張玥檸身上，他先是伸出一隻手緊緊擁住她，而後另一隻手將那個隻差一步就吻在她耳垂上的男生大力推搡到了一邊。

顧不上來自周圍的目光，顧不上對方帶著吃驚和怒意的虎視眈眈，甚至顧不上張玥檸當下的狀態和表情，程啟鋒護她在身後，又將她緊緊圈在了自己懷中，那力道越來越緊，不留一點縫隙，快要把她捏碎。

他的女人，他絕不可能再讓其他任何男人觸碰到哪怕一根汗毛。

“檸檸，咱不鬨了好不好？”

“我帶你回去...”

他在她耳邊竭儘全力的聲音依然蓋不過周遭鼓點的律動聲，仿佛沉入大海的石頭被瞬間吞沒。

不確定懷裡的人是否聽清他的話，他能感受到的隻有她的不配合與不回應，無形中她的胳膊還在悄悄用力，歪歪倒倒的身體仿佛還在嘗試掙脫他。

程啟鋒的後背在控製不住地冒汗，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至少，身體不能抖，手臂不能鬆。一邊抱著她，他又一邊拚命地拽住她的手腕，這個時候也不管她疼不疼，他就那麼死死扯住不放手。

他微微偏過頭觀察她一眼，張玥檸的情緒與剛剛相比無任何變化，對於他的出現，她的臉上沒有一絲驚訝的表情，眼神更是遊離，根本不與他對視。

她呈現給他的隻是一張淡漠的臉，好像在她眼裡，自己和夜場上的這些男人毫無區彆。

似一盆冷水，兜頭兜臉照著他潑下來。

這女人的心是鐵做的麼？

程啟鋒僵在原地，好像還未能從這場巨大震撼中緩過神來。

這究竟是不是一個嚴重的酒後失智現場，她真的喝醉了麼？假如是，她為什麼會知道眼前的人是他，還在堅持和他賭氣？可如果她清醒著，她這樣一個有原則有底線的女人，又怎會允許陌生男人的靠近和侵犯？

不知該回以什麼樣的情緒，就在程啟鋒躊躇的那兩秒，那幾個小年輕已經一起圍了上來，被他推開的那個男生憤然衝到了跟前，眼裡帶著火氣上下打量著程啟鋒，朝著他步步逼近。

程啟鋒的眼神仍然沒有離開張玥檸，隻是用餘光對著他，在意識到對方的拳頭要上來的時候，他再次隻伸出了一隻手，輕飄飄地又將他推了出去。

完全猝不及防，男生慣性朝後一仰，腳下一滑，整個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想和專業運動員比反應速度和肢體力量，正常人差的可不止一星半點。

對方的同伴將他扶起，眼看他們即將一擁而上的時候，康淩昊他們五個人突然從後方出現，及時擋在了程啟鋒麵前。

早預料到可能會有一場血雨腥風，他們一直在身後觀察情勢，隨時準備著出手。

頭頂的燈光和音樂沒有停止，台上的DJ昂頭閉眼，仍在忘我地敲打樂器，可舞池中央卻陷入到一片混亂當中。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相繼停下了狂歡的舞步，開始聚集圍觀夜場裡常見的群架好戲。

可程啟鋒等人到底不是普通人，當全場的視線焦點全都集中過來時，已經有人零零散散地將他們挨個認出。

接收到兄弟們投來的眼神訊號，程啟鋒將張玥檸打橫抱起，果斷從人群裡先一步穿了出去。

**

抱起她的那刻，張玥檸沒再抵抗，她的眼神失焦，身子也像一團棉花，忽然變得飄飄然、軟綿綿。

她靠著他，慢慢陷進了他的臂彎裡。

程啟鋒這才察覺到，她應該真的喝醉了。

他將張玥檸帶至後方孟霖他們開的卡座裡，可她安靜還沒幾秒就搖搖晃晃坐了起來，眼睛微虛著，一隻手還在虛無縹緲的空中抓著什麼。

程啟鋒眼疾手快地將她撈了回來，強迫自己壓下怒火，依然柔聲詢問：“怎麼了，難受麼，是不是想吐？”

張玥檸不應。

“想不想喝水？”

她還是沒聲兒。

程啟鋒本想給她找一找垃圾桶，再給她倒一杯熱水備用，但見她並無什麼乾嘔反應，隻是閉著眼睛身體完全不使力，他還是不敢離開她半步。

再次觸及到她冰涼的身體，他一把拉下她的那隻不安生的手，脫下自己的外套急忙蓋在了她身上，接著攬住她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幽暗的光線下，望著她已經昏沉又混沌的臉，輕揉著她的發頂，程啟鋒心口一陣絞痛。

“張玥檸，你今晚到底在乾嘛？”他貼在她耳邊喃喃自語，聲音艱澀。

“你這麼做到底為什麼？！”

究竟什麼原因會讓她今晚做出這麼一件和自己個性完全相悖的荒唐事，是不是有什麼事讓她苦惱，或者有什麼人讓她心煩？

那個人是不是自己？

“為什麼對你自己這麼不負責任？”

“你有一刻想起過我嗎？”

緊張又恐懼，心痛也無奈，關於她，此刻太多情緒交織在程啟鋒心裡。

明知道此前是自己有錯在先，是自己混蛋腦子不清楚，明知道她今晚喝多了，言行糊塗，所有的事都當不得真。

可他心底的那股氣還是怎麼都咽不下去，他還是怪她，他多希望她現在清醒著，他要好好問她一句，張玥檸，要殺要剮，你給個痛快。

亦或許她知道，他需要被審問，需要心靈的折磨，需要最嚴厲的打擊。她看似柔軟的外殼下本就是一身比什麼都硬的，反骨。

耳邊和頭腦裡全是喧沸，很多問題暫時沒有答案，程啟鋒隻覺得心裡某個黑暗的角落裡竄起的那把火正越燒越旺。

為她的任性，也為自己沒有照顧好她而恨得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