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Chapter94 “……(2 / 2)

軟癮17度[乒乓] 番茄魚蛋 15675 字 10個月前

“還有,現階段你得注意控製和收斂情緒,遇到什麼問題千萬彆衝動,彆意氣用事,一切都要聽李指的安排聽見沒有?”

“......”

“喂?你在聽嗎?”

“聽見了聽見了,唉,我老婆怎麼那麼囉嗦啊。”

“你嫌棄我。”

“我愛你。”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兩個話筒之間隻有呼吸聲交互。

“張玥檸,請你相信我...”半晌,程啟鋒的語氣忽然變得熱忱無比。

“我會努力成為你的底氣。”

張玥檸生來就懼怕不確定的事,可程啟鋒就是有本事給她很多的勇氣,讓她不管不顧地給予他所有的相信。

默默捂住心口,張玥檸破涕而笑,“好,我們的願望都會實現的。”

程啟鋒也笑起來,尚未完全恢複的病音裡是雀躍不已的情緒。

“不,這次不是願望,是生活。”

生活和願望的最大區彆就在於,願望是可以不被實現的,而生活是必須的。

地球高空萬裡,可在另一端有人與你彼此牽掛,那便不算無助,也不再孤獨。

**

三個月的時間轉眼過去。

北京的空氣裡已有蟬鳴聲縈繞,城市即將迎來驕陽似火的炎炎夏日。六月的伯克利正逢多雨季節,烏雲時常盤旋上空,濕氣氤氳,風還算涼爽,但血液裡躁動不安。

故事的發展漸漸走向尾聲,多少情節都從這一刻開始迫不及待醞釀起結局。

沉甸甸的成績單和畢業證書被緊緊攥在手中,在翻湧而來的所有百感交集的情緒裡,張玥檸交疊的掌心越發滾燙。

所有學科再次拿到全A+,她以絕對優異的成績取得伯克利學院碩士學位,四年的留學生活也終於圓滿畫上句號。

考試結束後,學院有一係列公開的畢業典禮和儀式,張玥檸身邊總有目光和鏡頭專注而長久地跟隨,司空見慣的她對他們輕鬆地微笑,較之過往她已更加大方自信,淡然自如。

趕在房東前往西雅圖出差之前,六人將彆墅退租事宜提前辦妥,打包行李、歸置上車,最後再將所有鑰匙完好地交回房東手中,與其揮手,道彆。

一座充滿生機和煙火氣的房子重歸蕭索靜寂,如此場景像一台放映機,觸發了張玥檸記憶的開關,那年自己離開國家隊公寓時也如這般一模一樣。

日子過得可真快,太多畫麵曆曆在目,一切好似發生在昨天。

當這裡剩下的待辦事項逐漸歸於結束,雖如釋重負,倒也生出不舍。隻是一想到歸國的日子越來越近,張玥檸仍希望時間能過得快一些。

因為在世界的另一端,有人與她已經望眼欲穿。

冠軍班的畢業聚餐,地點還是定在了舊金山的貝克海灘。

圍坐在桌前,眾人推杯換盞,暢談未來,或心懷憧憬,或語帶憂傷。玻璃杯中冰塊撞擊著杯壁,如同即將到來的夏日,純粹又熱烈。

幾杯酒喝得上頭之後,活躍的方凱再次擔當起聚會中的“氣氛組”成員,繪聲繪色地說起了笑話。

“記得前年我跟徐歡在酒吧裡喝多了,當時我倆醉得神誌不清,已經到了滿嘴說胡話的地步,出來的時候我們在路邊打了輛車,徐歡那貨剛一上車就倒那兒睡了,司機問我‘Where to,sir?’,我當時不知怎麼的居然以為自己在國內,想也沒想就說‘去體育中心’,說完這句我也睡著了...結果你們猜怎麼著?”

眾人都在好奇,“怎麼著?”

“怎麼了快說。”

方凱早已憋不住,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眼淚都笑了出來,“誰能想到那司機能聽懂中文,但又沒完全聽懂,他把我倆攆下車的時候,我們還睡得迷迷糊糊的,站在路邊就發現麵前建築物的標上寫著‘Bath Centre’!”

“是‘體育中心’被送到了‘洗浴中心’嗎?哈哈哈哈哈...”

話說到這兒,全體都被這個諧音惹得大笑,徐歡想起這段搞笑回憶,更是拚命拍桌子,“媽呀,更慘的是,那洗浴中心不知是什麼邪門地方,再也打不著車,我和方凱又冷又困的,還在路邊吐了半天。”

“那麼問題來了,方凱,你大晚上的要去體育中心乾嘛?”

“彆告訴我們你是喝多了,失憶了,想去場館裡找一水池練跳水啊。”

陳佳穎和蘇曉兩人靠在一起越笑越起勁。

方凱兩手一攤,神情無辜,“我真不知道為什麼,所以說滿嘴胡話啊,要不是後來我駿哥和林宇開車過去接我們,估計我和徐歡真得睡大街了。”

此時韓駿斂了笑,扔給方凱一個大白眼,“你還說?那晚要不是讓你睡在我房間,我剛換的新床單也不至於被你弄臟好嗎?”

“哥,後來我不是給你洗了嘛?”

韓駿充耳不聞,輕哼一聲,“那是你洗的麼,你就負責幫我送個乾洗店。”

“對對對,”徐歡激動地附和道,“取貨是我去取的,錢也是我付的,方凱吧,就感覺啥也沒乾...”

“哎喲喂,哥,兩位哥,彆說了彆說了,”方凱趕緊跑過去捂住韓駿的嘴,又指了指徐歡,“我這老底兒都快被你倆揭完了嘿!”

因為方凱的這個笑話,聚會下半場的基調得以轉變,關乎未來這個嚴肅話題暫時被擱置,眾人紛紛重拾這四年間的快樂記憶,整間屋子裡充滿了愉悅鬆弛的笑聲。

伯克利的時光與在國家隊的歲月一樣難忘且美好,值得班荊道故的片段太多太多,這讓張玥檸竟一時記不起哪件更難忘,或者,應該從哪裡談起。

最後她還是沒發一言,選擇從頭至尾做一位安靜的傾聽者,笑容無聲,隻有嘴角彎起。

“來來來,放禮花了!”

聚餐快要接近尾聲時,徐歡召集了一聲,又讓大家將手中的禮花舉在半空,“我來倒數,咱們一起拉哦!”

下一秒,隨著“3、2、1”的口令落下,所有人轉開禮炮的刹那,同時大聲歡呼。

“畢業快樂!”

七零八碎的彩帶和亮片漫天飛揚,眼前世界五彩紛繁,張玥檸就在這自上而下的視線變換中與韓駿的目光短暫相遇。

他們全程緘口不言,此刻麵對彼此,唯有隔空點頭微笑,交互的眼神裡是僅存幾分的柔和與疏離。

像普通朋友的告彆,也像他們之間從未認識過。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過爾爾。

次日,背景是熟悉的學院大樓,冠軍班眾人將學士帽拋向上空,畢業照也很快拍攝完成。

隨著幾分鐘後拍立得清晰成像,張玥檸終是把時間軸上的這四年揉碎成許多個扣人心弦的碎片,都裝進了圖像裡封存。

人群散開之際,張玥檸被導師Elaine拍了拍肩膀叫住,“Nicki,你等等,有事情和你說。”

張玥檸跟隨Elaine來到一旁,聽她緩緩開口。

“你們的畢業考試剛剛結束,我的郵箱就已經被各個大學和企業的offer塞滿了,”Elaine故作無奈地笑著,“這其中提到的最多的名字就是你,紐約大學以及十多家知名體育公司都在力邀你前往紐約工作。”

張玥檸垂眸,了然地笑了笑,“我也收到了一些。”

“怎麼樣,你的意向如何?”

“Elaine,我準備先回國。”張玥檸不假思索地回道。

“啊,你是已經有自己的打算了嗎?”

麵對Elaine充滿疑問的目光,張玥檸卻輕輕搖了搖頭,“還沒有。”

Elaine努努嘴,想了兩秒頓悟,“我明白了,看來一定有什麼人或事在等你。”

張玥檸衝她會心一笑,算作默認。

“可他們向你開出的條件非常優厚,也承諾給予你所有崗位選擇的機會...我記得你很喜歡也是很向往紐約這所城市的,不是嗎?”

“是,”掛在嘴角的笑容依然燦爛,張玥檸的語氣卻毫無動心之意,“但我想,回國以後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去做。”

Elaine的表情甚是意外,望了她很久,並沒有放棄勸說。

“Nicki,在我眼裡,你有夢想有野心,但你追求的從來不是財富與名利,而是獨善其身,期待變成更好的自己。你在乒壇取得了輝煌,如今更多了一身海外留學的錦衣。現在的你還很年輕,所以我認為屬於你的頂峰遠不止於此,你值得擁有更廣闊的世界。”

“或許在國內你有自己的想念和牽掛,但我還是想再勸勸你,紐約是一座充滿無限可能的城市,如今擺在你麵前的,是對於大部分普通人來說終其一生都很難得到的機會,你若就這麼輕易放棄,那就太可惜了。”

Elaine所述都是正確的,張玥檸承認,關於自己,關於紐約,關於未來光輝燦爛的一切。

哈德遜河玫瑰色的餘暉,遠處黑色森林亮起的長燈,還有布魯克林情緒劇場裡絢爛奪目的天際線。

曼哈頓就是這樣,引誘所有人瘋狂入幻,張玥檸也曾無比執著地向往過。

“我明白,隻是我...”凝神後開口,張玥檸卻莫名欲言又止。

人的眼睛是一個容器,可以盛滿所有不同的情緒,可張玥檸的眼睛此時恰好被垂下的睫毛擋住。

於是Elaine無法準確參透她內心真實的想法,就是聽她語氣裡藏著無限為難,隻得安慰似地扶住她的肩頭。

“沒關係,你再想想,想好隨時告訴我。”

“好,謝謝你,Elaine,我會再好好考慮一下的。”

傍晚,加州一如既往天地開闊。

張玥檸沿著海岸線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距離,直到遠離人群,太陽慢慢落入海平麵,她才在海灘邊坐了下來。

天邊和海麵暈出整片的夕陽殘影,張玥檸一動不動看著刺眼的落日與起伏的浪潮,內心無端生出數不清的感慨。

少年時期的自己立誌要站上峰巔,要做乒壇女王,要所到之處萬人空巷。在經曆過咬牙忍痛的這些年,她全都做到了,隻是抬頭看去,山頂仍然遙遙不知期。

耳邊Elaine的話仍在回響,那麼夢想和野心的邊界究竟在哪裡,乒壇女王的上限有多高,這些就是終極命題嗎?

山外還會有山。

拿起手邊的香檳酒,張玥檸對著夕陽和空氣虛空做了個碰杯的動作。

又一段全新的人生序章,就此開啟。

**

最後一次,獨自一人漫步在市區的街角,張玥檸在那家熟悉的唱片店門外停駐。

看見她推門走進,店主Zoe急忙從吧台裡走出,上前就拉起她的手,語氣裡帶著零星的哀傷。

“Nicki,你是不是要離開這裡了?”

“是呢,”張玥檸也握住了她的手,“我在伯克利的生活就要在這裡結束了。”

Zoe五官皺起,露出極為難過的神色,“Oh,難道這世上所有的相遇最終都會走向離彆嗎?這真是糟透了親愛的。”

人生像匆匆交錯的老舊齒輪,麵對離彆,沒人會不傷感,隻是人長大了,總要開始習慣告彆。

“彆這麼說,Zoe,”張玥檸笑得坦然又溫柔,“世界這麼大,能在這趟短暫旅程中認識你,已經是很幸運的一件事了。”

“那以後你會回來嗎?我們還會再見嗎?”

“會的,以後有機會再回加州,我一定來看你。”

“好,”Zoe笑著走回吧台,從底下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到張玥檸麵前,“Nicki,這是我送給你的。”

張玥檸饒有興味地看了看Zoe,隻聽Zoe接著說:“知道你愛聽Brian,我特意把他最經典的幾首曲子收錄到了一張碟片裡,希望你喜歡,也希望今後你看見它的時候能想起我。”

伸手接過,張玥檸的目光落在了盒子上,它的正麵用燙金的馬克筆寫了一句話:

「Best wishes on your new beginning.」

稀鬆平常的祝福語,末尾處還畫了一顆紅心,看起來很是用心且精致。

張玥檸笑彎了眼睛,“謝謝,我特彆喜歡,一定好好珍藏。”

“我給Jeremy也送了一張,你曾經的愛人,你們都喜歡Brian,”Zoe的口吻惋惜又無奈,“他也有來和我道彆,在你來的前五分鐘,他剛剛離開。”

張玥檸沉了口氣,挑挑眉不置可否,她摸著唱片盒子,隻朝Zoe禮節性勾起嘴角,暫時並不打算解釋什麼。

“你們分開了,我能感覺到,他不喜歡這個結局。”Zoe搖搖頭,停頓了幾分,最終喟然長歎。

“Just like me.”

茫然片刻,斟酌良久,張玥檸還是給了傾聽者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不是每段故事都會有結局的,Zoe。”

Zoe的表情看上去果然似懂非懂,“那是為什麼?”

“大概,就像我們聽過的唱片一樣,一首一首,循環往複,最終都會曲終人散。”

可能是兩國的文化鴻溝難以逾越,亦或是張玥檸的描述太過迂回,這句話顯然還是Zoe萬萬理解不了的,她用蹩腳的中文問“曲終人散”是什麼意思,沒等張玥檸回應,她就搶先自問自答。

“Never,or no way?”

無奈於外國友人執拗的熱心腸,為了能儘快結束這個話題,張玥檸隻能淺淺一笑,決定給出更為淺顯的釋義。

“Simply put, it's over,because...the love has no results....”

“It's over,I know...”Zoe點頭,終於不再鑽牛角尖,隻難過地撇撇嘴,“那麼,作為你的朋友,我會給你最真誠的祝福...”

Zoe撓了撓腦袋,從口袋裡掏出張“小抄”,對照著生澀念完一句話,“祝你...前路璀璨,Nicki,願我們後會有期。”

張玥檸瞪大眼睛,驚詫於一個老外竟能說出這樣的諺語,“嗯?你自己學會的嗎?”

“這是剛剛Jeremy留下的,”Zoe把紙條平放在桌麵,“我說我想學習一下你們中國人的告彆語,他就寫了這兩句給我。”

張玥檸注意到,一張鵝黃色的絨麵紙上,方方正正,筆觸圓滑,正是韓駿的字跡——

「前路璀璨,後會有期。」

張玥檸也在心中默念了這句話,老掉牙的話術,但彼此都是真心的。

緣分兜兜轉轉,舊夢不複,過往的是非對錯都將變成如煙往事。真心希望在充滿變數的未來裡,他們都能活得更好,擁有得更多。

加州的雨季,電閃雷鳴、暴雨驟降是隨時可能發生的狀況,在張玥檸打算離開前,Zoe給了她一把雨傘,還心細地在她肩膀上披了個披肩。

“Nicki,你要永遠記得有我這個朋友。”

張玥檸感激不已,“一定,我會想你的,Zoe。”

晚來風急,走出唱片店已是晚上七點多,張玥檸裹著披肩往前還沒走幾步,城市上空就被烏雲遮擋,天色越來越暗。

沒過多久,一場暴雨就這麼堂而皇之地降臨了,背景摻雜的是一陣陣嘈雜的風聲和雷聲。

其實張玥檸一直都很討厭下雨,會弄臟鞋的泥水、不小心濺到褲腳上的水滴、到處撐傘慌張趕路的行人,以及路邊飛馳而過的汽車所揚起的水珠,都讓人感到恐懼和壓抑。

所以真要回憶起來,那個時刻本應該沒什麼特彆。

慶幸於Zoe的貼心,張玥檸舉起傘快步前行,試圖儘快坐上一輛車,或找一家咖啡店避雨。

直到她感覺握在掌心裡的手機“嗡嗡”震動了兩下。

手機電量不滿,以為是垃圾短信,她下意識想劃走,定睛一看,是來自微博上一條官方發布的新聞。

標題為《柏林乒乓球世界杯開賽在即,國乒確認最終出征名單》。

疾馳的腳步就那麼停下了,張玥檸佇立在雨中攥緊了呼吸,手指頓了一頓,雙擊觸屏點開了新聞。

正文內容字數很多,她一目十行,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快速獲取關鍵詞,最後用了不到二十秒的時間就讀完了整篇報道。

當時的很多細節張玥檸無法一一表述清楚,她隻記得那一瞬間的雨忽然越下越大,漫天飄落的雨點幾欲填滿天地間的空隙,耳邊雷聲隆隆,鶴唳風聲呼嘯而過,以及被雨天困在道路中央的擁堵車輛的鳴笛聲。

她唯一印象深刻的隻有新聞裡的那句話——

國乒隊內三輪循環戰,程啟鋒在最終的綜合排名裡進入前五,也因此取得了雙打上場的資格。

就在她意識漂遊的一分鐘內,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張玥檸把手機緊緊貼近耳廓,她想用心跳聆聽來自萬裡之外的聲音。這一刻,世界像被暫時按了靜音鍵,喧雜聲收束,世間萬物萬籟無聲。

接通後,對麵的聲音很柔,卻因隔絕所有雜音,入耳時無比清晰,“張玥檸。”

張玥檸深吸一口氣,壓製住自己心間的澎湃洶湧,靜靜應聲,“嗯。”

“我有話跟你說。”異常興奮的聲音卻被壓得很低,很低。

“我也是。”

“那一起說好不好?”

“好。”

“我入選了。”

“我畢業了。”

幾乎異口同聲之後,手機還在通話中,然而他們都安靜下來,背景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入聽筒,一時分不清來自這頭還是那頭。

真的很像一場夢。

期盼過好事成真,可當這一天真正來到的時候,那種不真切的虛幻感卻占據了全部的感官與視線。

張玥檸想,那次在飛機上,上天一定聽見了她的聲音,她也願意相信,接下來發生的都是好事。

百分百的好事。

半晌,對麵的聲音再次透過電流傳輸過來,嗓音溫柔,卻稍帶微顫,“我終於有機會摘星星送你了。”

站在大雨滂沱的伯克利街頭,張玥檸任由此刻眼前一片朦朧,幾乎快要哭出聲來。

“寶貝,來看我吧。”

“程啟鋒,我們柏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