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納罕自己對這個年輕漂亮的媽媽竟然沒有一絲絲舐犢之情。比陌生人還要陌生!甚至心裡還生出厭煩、警惕之感。她總疑心這個女人隨時會趁胡茬老爹不注意,然後用手或者用枕頭悶死她。
自此,薑小魚就像紅樓夢裡的林黛玉,初進大觀園時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恥笑了他去------不,她不怕人恥笑,而是怕露餡啊。她好不容易又活了一次,可不想再輕易丟了小命!
畢竟,她對這個年代的了解,不止單純地從電視劇裡看到過,而且還親眼見到她隊友的癱瘓太爺爺,據說因為成分不好,被hong衛兵毒打致殘的。
聽說,那年代整死個人,比弄死個小雞子都容易。
聽說,任何人出門都是要背語錄的。薑小魚打小不舍得動用她的小腦袋瓜,掛在嘴邊的話就是:咱一個靠體力吃飯的,還三五不時地動用腦子,累不累啊!
薑小魚打定主意要 做一個鋸了嘴的葫蘆。萬一說些不合時宜的話,被憤怒的小將們抓去,毒打一頓,再剃個“牛鬼蛇神頭”遊街示眾------
聽說-----太多了,薑小魚小小的身子打了個冷戰,她------她她又尿了!不知道是嚇尿的,還是年齡太小控製不住自己。
實在不行,就裝聾作啞,保命要緊。
隻不過這個媽媽對她的態度,衝個麥乳精都不待攪拌一下的,滾燙滾燙的就想往她嘴裡灌,若不是她抗拒,哇哇大哭引來胡茬老爹,薑小魚心有餘悸地想:“自己這條小命能活幾天還真是個未知數!”
薑小魚在膽戰心驚地度過了兩年,兩歲的時候還不會喊爸媽。且剛過一歲就堅持抱著自己的小枕頭去隔壁房間睡覺去了!胡茬老爹終於忍不住,帶著她去醫院。對於去外麵,薑小魚很是抗拒的。除非胡茬老爹強行抱著出去,否則她自己都不用有人哄著,一個人在自己房間裡瞎折騰,比方說倒立,翻跟頭,下腰、劈叉。上輩子習慣的事,這輩子好像丟不掉了。
結果開車的司機,是個長相俊朗、身材高大挺拔的年輕男子。
身穿綠軍裝,頭戴綠軍帽,腰紮軍用腰帶,腳蹬一雙軍鞋,濃密的眉毛、銳利的眼神、陽剛之氣迎麵撲來。
薑小魚的哈喇子當時就流下來了。這,才是純爺們,所謂行走的荷爾蒙不就是說這樣式的麼!
怎麼辦?好想跟他談戀愛!薑小魚一雙圓圓的貓眼瞪得更圓更亮了。嘴角的口水像小溪流般流的歡快。
胡茬老爹用粗糙的大手邊擦去薑小魚流到腮邊的哈喇子邊四下瞅:“咦?我閨女這是看到啥好吃的東西了?口水都流出來了。”
薑小魚臊的把小臉埋進胡茬老爹懷裡,直到到了醫院,臉蛋都是紅撲撲的。
嚶嚶嚶--------臨死之前的遺憾怎麼就成了現在的執念了呢?一天到晚就想著戀愛生子了。她才兩歲啊!真是病的不輕。
檢查結果,一切正常。胡茬老爹納悶極了:那咋就不會說話呢?
醫生望著小大人似的坐在椅子上的薑小魚,明明有一對可愛的小酒窩,卻小眉毛皺巴著,小嘴緊抿著。一付苦大仇深的樣子。
忍不住笑了。調侃了句
“不是說貴人語遲嘛。這孩子一看就是個有福的。”
“啥福喲,托生在老薑家太委屈我閨女了。”胡茬老爹輕輕摩挲了下閨女柔軟的發頂,歎了口氣。抱起薑小魚就走。
“爸爸是軍長,媽媽是文工團副團長。孩子這不是出生在福窩裡嗎?怎麼就委屈了?”身後傳來醫生自言自語的聲音。
薑小魚懶洋洋地窩在胡茬老爹懷裡,狗屁福窩裡,幸虧這個爸爸比較靠譜,從老家找來一位死了男人和兒子,無依無靠的親戚、胡茬老爹稱呼她英姨。來照顧她,否則-----
綠色的高大身影一閃,年輕的軍人跳下車,幫胡茬老爹打開車門。筆挺的身板、棱角分明的臉龐晃得薑小魚暈乎乎的。
薑小魚趕緊用一隻小手捂住嘴巴。要死,又流口水了!
腦子裡算算-------怎麼算,這位兵哥哥也落不到她手裡。等她長大了,他還不都得四十多歲了?-----這年代結婚又早!四十歲?他兒子都要娶媳婦了!嫁給他的概率都沒有嫁給他兒子高!唉-----這真是天大的遺憾!
我這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等我長到二十-----不,這個年代結婚早,要不長到十六七歲我就找個最帥的男人嫁了嘿嘿-----
剛到家不一會,家裡來了位不速之客,
英姨去開的門,聽到她顫著音喊了聲:“是小放嗎?老天爺啊,咋瘦成這樣了?”胡茬老爹撞開了桌椅,高大壯碩的身軀超門口撲去。薑小魚圓滾滾的小身子緊跟在老爹後麵。
十幾歲的少年,大冬天,穿的很單薄,粗布的黑色夾襖、破了幾個窟窿。一張黑黢黢的臉上,瘦的皮包骨般,隻有一雙深陷在眼窩裡的眼睛顯得大而無神。
“解放啊!”胡茬老爹衝過去及時抱住了他搖搖欲墮的身子。
“大,小妹沒了,娘也病了,奶奶讓俺來找你-----”
“------兒子,大對不起你們娘仨,大沒用------”薑必武想起鄉下閨女黃黃的小臉,怯怯的眼神。又是愧疚又是悲痛。
“又臟又臭的,你往哪抱?”小媽筷子一摜,因為憤怒,一張漂亮的臉蛋都扭曲了。
胡茬老爹高大壯碩的身子僵住那裡,這時,奶聲奶氣、軟軟糯糯的的聲音響起。
“爸爸,先把哥哥抱魚魚屋裡。”
胡茬老爹渾身一哆嗦,不敢相信地望向了薑小魚。魚魚-----這是小魚在說話嗎?
忙點點頭,把快要暈厥的兒子抱進女兒房間,放到小床上。
薑小魚噔噔噔邁著胖乎乎的小短腿,跑到飯桌上,抓起倆包子,想了想,又毫不費力地拎起了暖水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