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不值當一說，都是一家子，見外了不是？等這幾個小子出息了，少不得給我帶幾瓶好酒來。”村長滿口應承。當兵好啊，當兵光榮。

“那還用說，等他們娶上媳婦了，彆說兩瓶，十瓶也不算啥。”張建國喜滋滋地說。

村長樂的合不攏嘴。

南瓜屯青黃不接好幾年，壯年的後生子除了自家兒子那一撥參軍走的，到如今滿屯子裡找不到幾個年輕後生了。都是些嘰嘰喳喳的丫頭片子。這屯子旺閨女咋地？落地的十有八九是閨女。公社裡安排任務的時候，屯子裡一次出了20來個大閨女。公社其他村子裡的年輕後生那眼睛跟狼似的，興奮地流氓哨都要吹起來。

“小哥，你啥時候去公社報名了？我咋不知道？”薑小魚捧起碗喝了口水。眼睛亮的如同夜空中最耀眼的繁星。

“你那時候還沒來呢，上哪裡知道去？”江守誠看她笑的挺開心的，莫名氣堵，沒好氣地問。

“咋？我去當兵，你就恁高興？”

“當然高興啦，大，大哥，小哥都是軍人，我就是光榮的軍人家屬！多有麵的事兒啊。你放心吧小哥，等你參軍走了，這個家就交給我了！”

“你就吹吧，交給你，你能乾啥？一捆柴火都能把你壓趴下，咱院子裡的轆轤井，你能搖出水來嗎？更彆說去林子裡、長白山打獵了！”

“長白山算啥？棒槌山我都去過，哎呀真是座寶山-----”薑小魚對視著江守誠那雙漂亮的眼眸，一不小心禿嚕出來這麼一句。

“咣-----”

“啪-----”

有筷子掉落下來，同時嘰裡咕嚕從炕上滾下來一個酒盅子。

“小魚-----”薑解放嚇得嗓子眼都有些嗆住了。

大哥驚懼地望著自己，江小哥的目光也很嚇人，驚得薑小魚急忙刹車。兩人你瞪我我看你。薑小魚為了掩蓋自己的心虛，故意挺了挺小胸脯。一雙眼睛黑亮澄澈、再無辜不過的小模樣。

“小魚吹牛皮！”鐵頭笑不可支地說。

“哎呀-----我就是吹牛的。那麼一根鐵索，我還能飛過去呀。”薑小魚不好意思地乾笑兩聲。江小哥眼神太凶狠，仿佛下一刻要把她暴揍一頓。

大家哄堂而笑，江守誠並沒有笑，他低頭撿起地上的筷子。不知為何，他心裡隱隱有些不安。直覺告訴他，剛才小魚衝口說的那句話，是真的。

“小哥，我給你洗筷子去。”薑小魚一把搶過筷子，跑了出去。

這頓飯吃的可謂是賓主儘歡。每個人都是剔著牙齒、間或打個飽嗝，撫著肚子出去的。

鄧翠紅把鍋裡的麅子肉盛了兩小盆，一盆讓鐵頭帶回去給他娘吃。見薑小魚直揉眼睛，想著閨女平時睡的早，今天娘倆跟陀螺似忙了一天，這又熬了半宿，把閨女給熬的不行。

鄧翠紅從炕櫃裡拿出給薑小魚做的新褂子，新褲子，當然離不開老三色：藍、黑、綠，好賴是新的。

外頭熱火朝天的鬨ge命，號召全國人民堅決抵製“小布爾喬亞”“資產階級小情調”穿的稍稍花稍些，沒準就被當成“流氓”pi鬥。

現在時興越舊、補丁越多越光榮。話是這麼說，大多數人也是這麼做的。

鄧翠紅在公社衛生院時，響應號召，穿了身從頭到腳，補丁摞補丁的衣服，也沒覺得丟人。

兒子穿破爛點也沒啥，臭小子每天造一身汗，身上的衣裳三天不洗準有餿味。

鄧翠紅覺得她這個白生生、俊俏俏的嬌閨女，合該天天穿新衣，而且還是那種色彩絢爛的新衣。隻是這世道……若不是怕害了閨女，她都想把那塊壓箱底的桃紅色洋布，給閨女做衣裳了。閨女穿上它一準好看的不得了。

薑小魚強撐著還要去洗碗，江守誠瘦長的胳膊一伸，把她往腋下一攜，噔噔噔幾步，給扔炕上了。

“我-----我還沒洗腳----”江小魚迷迷瞪瞪地嘀咕著。

“天天洗腳又不臟，明天再說吧。”薑守誠噗地吹滅了煤油燈。利索地扒掉自己的衣服。緊要關頭，嗖地提上褲衩子。該死，又忘了這不是自己的狗窩了。

“娘說，大年初一，不能洗衣服----洗臉洗腳-----”薑小魚閉著眼睛，如夢遊般脫掉棉衣，鑽進被窩裡。嘴裡還念念有詞。

江守誠躺在炕上，就跟翻烙餅似的，怎麼都睡不著。不過，他好像終於體會到了，當初他從棒槌山回來後，奶奶哭娘嚎爹揍的心情。

咋整？他現在就想把薑小魚撈起來，狠狠打她一頓屁股!平時看著那小膽子跟鵪鶉似的，她怎麼就敢攀爬那根懸在半空中的鐵索的？

他要是當兵走了，娘去公社衛生院，家裡可不就剩薑小魚了。這可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