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突發奇想,把屯子裡閒置的牛棚倒騰出來,翻修了頂棚,添加了牆壁,隔成了兩間教室。把全屯的孩子都趕去上學。
不出去不知道,一出去嚇一跳,他自認為自己也是個能言善辯的機靈人,在公社領導麵前彙報工作也沒覺得有啥壓力。
到了縣裡,所屬的村鎮代表積極發言,開頭第一句話必是偉人語錄,最後以偉人語錄結尾,個個如此。
即便是住旅店的時候,也跟對暗號似的,背上一段語錄才行!更讓他自卑的是,走在街上,凡是能張嘴說話的娃娃,都會背毛選!村長覺得自己如同剛跳出井底的ha蟆。畏手畏腳、不敢說話了。他覺得南瓜屯的臉都讓他給丟儘了!
交流會結束後,村長厚著臉皮,再次用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忽悠來一本嶄新的偉人語錄和社員勞動手冊。以及一摞子社員勞動工分登記簙。
村長麵對全屯社員慷慨陳詞:“從今往後,每個社員的思想覺悟都要提高,彆光顧著眼前的生活,以後呢?孩子們總要走出去的。咱是睜眼瞎就算了,總不能讓孩子們當睜眼瞎吧?不管小小子還是小閨女,到了外頭,那街上的茅房是公用的,男女建在一起,上麵寫著“男”“女”不識字連茅房都上不了!你要是男的,萬一進錯女茅房,抓起來就得槍斃啊!流氓罪都是槍斃知道不?”
人群裡隻剩抽氣聲。
村長舉起手裡的偉人語錄:“以後晚上咱都要學習一段。不管識字不識字,都要會背,要不,等秋冬派咱們去挖河的時候,人家張嘴就來,咱跟愣子似的啥都不會。看看還能給你工分不給?不拉出來pi鬥都是好的了!”
該說不說,那時候的人是質樸的,民風是淳樸的,思想是純潔的。被村長一番鼓動,到了晚上,男女老少,大閨女小媳婦還有那穿著開襠褲的小孩子,每個人都搬著小板凳,板板正正坐在牛棚改成的教室裡。
昏黃的煤油燈下,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對學習新知識的渴望與期盼。
知識分子姓高,大家親熱地稱呼他為高老師。當高老師念語錄時,堪比央視新聞聯播播音員的普通話響起時,薑小魚倍感親切。
有史以來第一次,她規規矩矩在凳子上坐了兩個多小時。會背了一句話:“任何地方必須十分愛惜人力物力,不可隻顧一時,濫用浪費------”
她還好奇地摸了把傳說中的社員勞動手冊,上麵寫著什麼最高指示,什麼農業學大寨。
第二天晌午,薑小魚做了上海本幫菜:香露蔥油雞,拌了盆野菜,跑了二裡多地,愣是把高老師一家四口拽到家裡來。
第一次看到農家院子收拾這麼乾淨漂亮的。當飯菜端上桌,高老師的愛人劉瑞華眼圈都紅了。過了兩年不人不鬼的生活。打掃豬圈、掏大糞,什麼臟活累活沒乾過?又苦又澀發黴長菌的地瓜乾地瓜秧子、糖蘿卜渣,什麼難以下咽的東西沒吃過?
就在進洞口的時候,當蒙上眼睛那一刻,她在膽戰心驚地想:窮山惡水出刁民,一點沒錯的,肯定是為了防止他們逃跑,才被蒙上眼睛的。
沒想到到了這裡後,社員們對他們友好又熱情。還給蓋了寬敞的房子,吃上了熱乎乎的饅頭和帶油水的飯菜。他們已經覺得是在做夢了,沒想到今日還看到最愛吃的家鄉菜。
一家子有些誠惶誠恐地連聲道謝,薑小魚回以甜甜的笑。說這些都是山裡麵的東西,沒花錢的。
高老師驚喜地問:“小姑娘是北京人?”
薑小魚驚:這-----這都能聽出來?高老師的女兒,那個一直低頭不語、十六七歲的女孩子霎時抬頭望向她。
女孩確實漂亮,細高挑身子,兩條麻花辮子快跟衣裳下擺齊了,瓜子臉、雙眼皮有點兒吊眼梢子。
薑小魚斟酌一下才解釋說,自己是北京人,爸爸是軍人,他犧牲後媽媽改嫁了,是爸爸的戰友收養了她。
同是天涯淪落人,頓時,這一家子不再拘謹了,看薑小魚的眼神充滿了憐愛和同情。女孩主動說她叫高淑英。薑小魚立即報出自己的名字。
尤其是他家裡的男孩,小名叫小豆子的,吃飽喝足了,逮著薑小魚,一口一個阿姐,叫個不停。
薑小魚也一口一個“劉姨”“英姐姐”叫的那叫一個親切。送他們回去的時候,經過菜園子時,薑小魚摘了滿滿一籃子黃瓜、西紅柿和姑娘。送給他們。
劉瑞華也不推辭,接過來。說等安頓好了,劉姨也給你整幾個菜嘗嘗。並說回去後,她們也要在房前屋後開墾一片園子出來。
薑小魚忙說我給你們把蔬菜種子留出來,到時候愛吃啥種啥。
薑小魚與高淑英很快熟稔的如同親姐妹倆。薑小魚不上學的時候,就帶著姐弟倆去林子裡或者山上,用彈弓打野雞什麼的。
薑小魚玩彈弓玩的很溜,簡直是指哪打哪,每天收獲頗豐。日子過的彆提有多逍遙自在。要不是娘從郵局把大哥和江小哥寫給她的信捎來,薑小魚羞愧地想:我都好些天沒想江小哥了。
鄧翠紅問,你小哥給你寫的啥?
薑小魚心虛的眼神亂瞟:“沒啥,就是------讓我在家聽娘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