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荷搖搖頭，“不是哦。”
“那你來這裡是，旅遊？”
“也不是。”
“工作？不會吧，你看著比我小。”
“不是，我直接告訴你吧。”
“彆！我接著猜，肯定能猜出來。”
他猜了很多離譜的答案，偏偏不往正常方向猜，不過尹荷很有耐心，配合他搖頭。
“搬家？”他終於猜對了。
尹荷點頭：“戶口還沒有轉好，不過應該就是這裡了。”
時間還早，他們沒有等來鴿子，也沒有買到停電後僅剩的幾份薯條，圍著碼頭走了兩圈後，找了個長椅坐下。
海風順著呼吸道進入身體，尹荷雙手撐在椅後，視線停在某處，觀察彆人其實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旁邊的人突然起身，對她說：“等我一下。”
他把書袋隨意放在椅子腳旁邊，人往沙灘的方向跑，尹荷看著他的背影，他又想做什麼呢？也不知道和那對情侶交涉了什麼，領著他們往這邊來。
柯邁喊她了的名字，他發音字正腔圓，顯得很刻意，接著問，“我們可以拍張照片做紀念嗎？”
應該拒絕嗎？為什麼要拒絕呢？
對麵男生想拿拍立得，被女生一手拍開，“你拍照技術太差了！離遠點啦！”
男生悻悻縮回手，“行吧。”
女生半蹲下耐心指揮：“你們可以靠近一點啦，不用離的那麼遠的，對啦對啦，嗯，可以再靠近點嗎？”
之前是柯邁往這邊湊，也沒有想到需要挨這麼近。尹荷側頭就能看見那張微紅的臉，還有耳廓也是紅的，她挪了挪位置，往右邊，兩個人的手臂貼在了一起。
僵硬，不敢挪動，骨骼像被釘進長椅裡。直到對麵女生說了句“好了”，兩個人往另外的方向撤離，中間空出半邊位置。
陽光曬過的皮膚，留下濕亮亮的痕跡，很粘膩。
相紙從出口頓出，等待它成相的過程了幾個人湊在一起，女生教他們：“你們的動作可以大一點的，越是浮誇越容易出片。”
“真的嗎？”當然，柯邁認為這張照片拍得非常不錯，是有他照片裡的第一名。平時拍照他都是最不耐煩那個，為此，小學畢業大合照他留下了一張誰也認不清的側臉，因為他在攝影師倒數還沒結束時便轉身準備離開。
那個時候，也沒有人會注意他。
“當然囉！”
柯邁問：“最後一張我能來拍嗎？”
“可以啊。”女生把拍立得遞給柯邁，也教了點基礎操作給他。
“謝謝。”柯邁半睜著眼看鏡頭，朝著長椅上的人招手：“尹荷，看這邊！”
男生睜大眼，小聲扯著女友說：“你不嫌他拍的醜？”
女生瞪男友：“這能一樣嗎？你怎麼一點情趣都不懂！蠢死啦你！”
柯邁半蹲在兩米遠的地方，鏡頭仰視著她。要配合他嗎？尹荷的右手抬起到臉邊，舉了一個剪刀手。
柯邁笑了起來：“3，2，1，茄子！”
“茄子！”尹荷跟他一起喊。
哢嚓一聲後，尹荷活動了下要笑僵的臉。
柯邁學女生剛剛的樣子甩了甩相紙，等待成相的中途，他一直誇：“拍的很好看！”
真的嗎？
兩分鐘後，尹荷頭湊了過去，相紙還是黑色，和最開始沒有區彆。
女生有些遺憾說：“可能是剛剛拍的時候遮住了感光孔，拍立得是這樣，很笨的，我的照片裡也總有一堆廢片。”
“還有相紙嗎？”
“這是最後兩張，你買的時候就和你講過了。”
“那還有什麼補救的方法嗎。”
鳴笛聲響起，有船駛離碼頭。
柯按著女生說的方法，將黑黢黢的照片合在手心裡十分鐘有餘，但依舊是徒勞，他盯著相紙小聲嘟囔：“怎麼這麼黑。”
尹荷安慰：“拍立得這樣很正常的，我們——”
“叮鈴”
急促的鈴聲打斷了對話。
尹荷拿起手機看，是小姨。
*
日暮將至，碼頭這邊沒有停車的位置，尹荷隻能往前麵走，小姨說她的車停在馬路這邊。
“我……送送你？”柯邁撓了撓頭。
尹荷低著頭：“嗯。”
一天最熱的時候已經過去，天空半麵發橘。小姨開了輛白色的SUV，尹荷記得車牌號。
再見說過了，還應該說什麼？再見？再見說過了……兩個人說了好幾遍再見。
又說完一次再見，尹荷手搭在車門上，回過頭看他，“其實，你……”
沒有下半文了，柯邁追問：“我什麼？”
尹荷笑了起來，說：“沒什麼。”
不喜歡又怎麼樣呢？不喜歡好像也沒有關係了。
她上了車，透過車窗和人揮手，玻璃升上，開了冷氣的轎車又成了嚴絲合縫的盒子。小姨倒沒有責怪她瞎跑，注意力全在尹荷的衣服上，“這是怎麼了？”
“咖啡灑到上麵了。”
“你也真是太不小心了。”小姨笑著說：“昨天晚上姐姐給我打了好長一通電話，講的都是和你有關的，就怕我照顧不好你。”
尹荷琢磨著小姨的話，“媽媽說她下個禮拜過來？”
“應該是吧，還得看你爸爸那邊是怎麼個意思。”小姨轉動方向盤，“吃完飯帶你去買新衣服？”
“不用，我還有很多衣服都在箱子裡。”尹荷側過身，指著頭頂：“看！我的帽子！”
“很漂亮呀！新買的嗎？我好像沒有見過。”
“是柯邁送給我的。”
“就是剛剛那個男生嗎？”小姨看了眼後視鏡。
“嗯。”
“那要不要我今晚找個朋友去看電影，讓你們兩個自己去吃飯。”
“不用。”尹荷目視前方。
因為會再見。
“可是，他再跑欸！”後半句話，小姨尾音帶了些戲謔。可能是受她影響，也可能是在開玩笑，小姨加快了碼速。
“跑？”聞言，尹荷按下車窗，雙手扒在車框，伸出腦袋朝後望。
柯邁真的在後麵跑，他在追她的車。人速和車速對比懸殊，不過，看到尹荷後，他跑得更用力了些。
“危險！”
小姨喊了聲。
車子慢慢停靠，尹荷解開安全帶，好像迫不及待著，推開車門的一瞬間，熱浪吹起頭發。
她站在旁邊的人行道，看著他跑過來，在她麵前停下，他雙手搭膝蓋上，弓著腰喘氣，額頭上掛著汗珠，隨後他抬頭揚起臉，圓圓的眼珠看她。
“明天……幾點？……在哪裡?”
停在路邊的車引來鳴笛，趁著落日，海岸卷來一縷涼風。
尹荷撲哧一下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