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春 榆火方新,半春月。 ……(1 / 2)

將救 福臨魚 5202 字 9個月前

榆火方新,半春月。

暮時黃昏,蓑笠漁翁推劃雙槳,行舟澄蕃江。水波粼粼而漾,籠中燈火映在水中,搖曳漫浮。

輕輕掀開布幃,他起身前回望了一眼熟睡的兒郎。

雖仍是一成不變的白袍,但到底是塵寰間,穿得自是布料粗俗些的衣物。

神人有彆,自是衣俗,可身上的氣度軒昂是掩蓋不了的。

長生走到漁翁身後,問道“還有多久能到?”

“半柱香,”漁翁道,“馬上就靠岸了。”

一葉木舟穿行江水間,四周青竹環繞。

風蕭寒,竹葉漫天飛碎,隱約漸聞清鳴聲。

後艙沉於睡夢的兒郎翻了個身。

“阿餘”他收起思緒,回去坐下,將兒郎身上的破棉被往上掖了掖,“快到了,醒醒。”

睡夢初醒,眼眸模糊。

但見,白發白眉白衣袍。

“嗯額師父。”餘清和擦了擦眼,莞爾一笑。

知餘清和睡醒要抱,長生自覺的將他摟進自己懷中。

師徒相依,馨和日平。

“師父,你身上的茶香淡了些”餘清和乖乖的貼了上來,嬉顏而悅,“我都快聞不出來了”

“許是剛下過雨,味道衝淡了些”長生道,“等到了那裡,我沏些茶就好了。”

長生沏茶的手藝遠近聞名,天下一絕。自應常與茶作伴,身上總是彌漫著清茗茶香。

餘清和喜歡他身上的茶香味,空澈清透,沁香淨潤。

“阿餘,你的生辰快到了。”

“嗯對呀!”餘清和抿上了唇,微微低頭,向長生眨了眨眼睛,“師父,今年生辰禮能不能送我……”

“當然。”長生輕笑道。

“師父你最好啦,嘿嘿。”

這是第七年春。

長生撿來餘清和收為徒弟的第七年。

餘清和這一生來,便是棄子孤兒。

時經連夜雨,古道人稀,幼嬰泣啼。

天神降臨,救他於奄息前。

……

船停江畔,二人同漁翁道彆,山頂便是淗雲觀。

山行小道,石徑青苔,他握著餘清和的手。

兒郎一雙圓澈明眸,彎起嘴角,偏扭過頭,朝他靈動一笑。

年僅七歲,心思純善。

長生將他保護的很好,世間險惡未曾領略過。但今夜一過,他的生死就要握在他人手裡了。

竹枝青蔥,盎然而生。

長生的眼眸輪換過無數光景,風吹揚起他的白發與紅榮帶。

“阿餘,走累了吧”他朗朗一笑,隨即道,“我背你。”

“不要”餘清和低下頭,撇了長生一眼,用稚嫩的嗓音拒道,“我要自己走。”並撒開長生的手,獨自往前走了幾步。

柑藍井灰的衣裳在冷月洄光的照拂下,身影顯得暗而幼小,輕巧的一步一個石階的往上走著。

“真的?”

餘清和的步子停在了一階上,轉過身嬉樂般的看著長生,“好吧,師父……”

石階攀延著苔蘚,他腳下一滑,眼前就要跌下去。

他聞聲,再一抬頭,眼前是明晃晃的白。

長生道,“師父什麼?”

餘清和瞳孔裡閃過羞怯,抿了抿唇,眨巴著眼,弱弱道,“背我。”

長生在他站直後,放開攔著他腰肢的手臂,蹲下了身。

他背著餘清和走了會兒。

“師父”餘清和摟著長生的頸脖,頭窩在他肩頸處,“我好困呐。”

不久又已入眠,長生喚了他幾聲都沒應。

淡淡白霧遮著冷月,傾下茫塵。鋪於背脊垂於腰際的白發上點綴著絲絲光亮。

抬頭見,一輪寂冷月。可謂,予憂慮結思者,增添了一份清醒。

長生自認膽怯,真心話隻敢說給自己一個人聽。

“阿餘。”

“我本想將你藏一輩子,可我又不隻是你師父。”

“驚濤駭浪過後,八歲生辰我一定還你。”

“等我,可好?

竹葉萋萋間,風卷綻,漫天清白。

長生的眼眸裡隻有這竹葉揚青。

總有些人踏過血流腥河,識得爾虞我詐,歸來仍守著一份本心。

津竹青葉隨風伏舞,落在身上,似有生息認承。

他也本該如青竹般廉潔,奈何躲不過腥風血雨。

“吱呀——”觀門開。

身著紺青交領道袍,倚門歪頭的這位名叫何黎,是淗雲觀的觀長也是長生的摯友。

“我備了羅柑露,你我今日多飲幾杯。”

……

長生將這嗜睡兒郎放置在軟塌上,蓋好棉毯,再出去會友。

“你對他未免也太關切了”何黎看到此景,不禁搖搖頭,戲謔道, “都幾歲了?”

“七歲了,明日過完生辰就是八歲。”

圓石桌上置一碗菽、一盤黃瓜、一碟落花生、一砂鍋四根玉茭、一壺青瓷酒、兩酒杯、兩雙筷、兩筷架。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何黎夾了顆花生米吃,“七日了,該給個交代了。”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

塵寰間相濡以沫的七年,九重天不值一提的七日。

長生,他名喚長生,也長生不滅。

他是帝君,主南方,執掌南極六司凡人壽福禍祿。

彼時下屬向他稟告了一樁怪事。說是他下管的那塊地域裡,土地公來報備說有一幼嬰剛落地不久,母上吊父投湖,接生婆扣眼珠,十裡鄰居皆後怕而逃。之後幼嬰四周圍更是圍繞著各式各樣的鬼怪妖魔,但它們又不敢太靠近幼嬰,隻隔著一定距離。不是沒去探查過,次次被嚇得落慌而逃。

他心有餘悸,去了塵寰間一趟,

雨聲淅瀝,繁密勢敏。

方圓十裡,人罕稀,鬼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