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牖旁倚靠著一單薄的身影,井天水秀之藍的外袍下,後背隱約顯出一對琵琶骨。垂下墨黑長發,一直到那纖纖細腰。身子傴僂而縮,規矩的坐在圓凳上,膝上落著一雙頎長白皙的手。
這雙手冷的如冰,連指尖都泛著寒光。
小扇子提著纏枝鍍金香爐漫步而來,她穿著藕荷青短襖與槿紫羅裙,依舊梳了雙髻,彆了幾支藤花珠釵。
身形單薄的少年依在窗牖,四周竹卷淩亂。
她俯下身收了幾卷,來到餘清和的身邊。
“快捂捂吧。”
小扇子將他的兩隻手都貼上暖爐。
當冰冷的手心裡突然湧上暖意,餘清和一怔,偏頭一瞧,對上了小扇子明朗的眉目。
他收起飄渺的思緒,苦澀的嘴角勉強動了動。
少女提起裙擺蹲在他的身邊,枕在他膝上,側過臉來,略有一絲憤懣,氣呼般道,“你的手是不是又冷的如冰了?”
“沒有那麼冷。”
“我才不信呢。”
沒過多久,她也不與餘清和賭氣了,轉而又笑顏逐開,娥眉粉黛的臉上撲閃著一雙圓溜的明眸。
“小郎君,你有沒有想我呀?”
這段時日裡,小扇子是唯一對他好的,也是他在冥府唯一的朋友。
“謝謝你來看望我。”餘清和笑道。
“嘻嘻”小扇子欣喜起來,甜著嗓子誇道,“小郎君你生得可真好看。”
少女癡笑的看著餘清和,像是怎麼都看不夠。
“哦我新做了些桂花糕,等我啊我這就去拿來!”
片刻,她便端著一疊色香俱全的桂花糕到了洄氙宮的宮門口。
她剛要進去,餘光後視,出現許久未見的一道身影。
“裴大將軍!”
小扇子提著裙擺,奔向裴訟。
裴訟本是要去酆都城,下頭來報那有惡鬼惹事生非弄的閻王都要辭官。他一貫不走這條路,這條路要途徑洄氙宮,他與尹無晏關係並不如傳聞般的好,隻是表麵恭敬實則誰也看不上誰。但今日事發緊急,他顧不了那麼多。
可誰知尹無晏是沒碰上,但碰上了小扇子。
隻見她那雙圓溜的明眸滿含笑意,小扇子朝他遞上了那碟桂花糕。
“你這是?”
“我新做的,很好吃的。”
二人你推我喂的,拉扯了好一陣。
“我真的有事要忙,彆鬨了小扇子。”
“哎呀裴訟哥哥你嘗一塊嘛!”
“砰!”
碗碟落地而碎,七塊桂花糕紛紛沾上塵土。
“啊——我的桂花糕!”小扇子揉著眼睛,大哭起來,“嗚嗚嗚嗚嗚……”
“我、我不是,你彆哭啊。”
餘清和聽到外頭的聲響,緩緩的向門外而來。
他雙腿還有些打顫,走路不太穩當。
便不禁跌了一跤。
“啊……”
他倒在地上,身體微縮,疼得緊閉雙目。
等疼痛緩過一會兒,努力拉高嗓子,問道,“小扇子,你怎麼了?”
小扇子聞聲慢慢停了哭聲。
屏風後頭慢慢伸出了一隻白玉般的手。
“小郎君!”
她忙得跑過去扶餘清和。
他拉著小扇子的手臂,雙腿本要支撐這起來,卻不小心碰到了屏風。
眼看搖搖晃晃的屏風將要砸到餘清和身上,小扇子一手推著屏風往外倒。
餘清和的身子實在是弱不禁風,這會兒已閉上眼睛倒在了小扇子的臂彎裡。
少年依在地上,井藍係帶勾勒出他的盈盈一握的腰肢,掩在衣袍下的纖細雙腿微微屈著,身子清瘦卻也有著淡淡曲線。
頸脖處留有一抹白皙,兀處根根筋骨,上接明晰顎線,蒼白無力的臉頰上那雙往日含情的眼眸已然垂下羽睫,唇色發著白了內含些許薄紅,卻仍是一番明豔。
而跨過宮門,剛走進幾步的裴訟,見到此景,頓時心中翻江倒海。
逐步於此,望穿秋水。
他喊來了鬼侍,自將離去之時,抓住一個鬼侍問起,“那位郎君,是何時來的冥府?”
“回將軍,是一個半月前。”
“他……住在洄氙宮?”
“他叫什麼?”
見那鬼侍低著頭不得語,他也沒再多問。
鬼侍匆匆跨過門檻,將把宮門合上。
長風撫過他冷峻的臉,裴訟忍不住回望了一眼。
門縫隙,人影錯亂。
贏弱少年揚起白皙頸脖,衣襟露到鎖骨處,筋骨再次明晰。
明明朝思暮想之人就在眼前,卻乾瞪著雙眼,立在原地無動於衷。冷靜的外表下不由得平息著無故的心悸,一幕幕的往影撲朔而來。
那天還是新婚呐。
也就七八分像罷了,怎會是那不辭而彆的薄情人。
而餘清和在雙眼一黑昏過去前並沒有看清臉,記憶中是恍惚的一角黑袍,他自當是不想看而身體也確實支撐不了他看。
在他的認知裡,那隻會是尹無晏。
在他醒來以後,也確實證實了他的猜想。
壁上盞,綠螢鬼火,飄忽。
餘清和的手被反綁住,跪在地上,布條蒙住了雙眼。
荼玉千鷺分彆立在旁。
坐在槐木椅上的尹無晏起身,向他走來。
他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
眼前的些許光亮竟都被這高巍的身軀遮擋住了。
寬厚的手掌撫摸他冰涼的臉,摩挲到頭後,扯下了布條。
一剪漣水之目,有些畏懼光亮,緩緩睜開眼,擔驚懼怕的凝視著他。
尹無晏輕笑一聲,伸出了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