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人,沒有實證,長生說得如何如何,也隻能作罷。
尹湛不再理會,當是空穴來風,聽過算過。他沉著臉,拍了拍尹無晏的肩,便回了潞滄宮。
眼看尹無晏也要離去,長生立馬上前揪住他的衣領,“你把他藏哪裡?”
“帝君,該醒醒了。”尹無晏推開了他,臉色露出淡淡的邪笑,“執迷不悟,終入歧途。”
之後,洄氙宮獨留長生一人。
為什麼?
阿餘,你到底在哪裡?
他恍然聯想到來時路上的幾輛推車,當時一一探過氣息,尹湛也說過那的確是每日運屍的必經之路。況且,這些告示又是如何有的?
難不成是有內應……
他離開了冥府,隻能再尋他法。
……
進宮門是,他看了一眼牌匾上的潞滄二字。
潞滄宮本不叫潞滄宮,是在餘山神死後他繼位冥主時改的,沒什麼寓意,隻是取了他們名字中的各一字的偏旁。
王同熙伺候他洗漱完,尹湛習慣坐在了那長椅上,示意他幫自己錘腿捏肩。
尹湛有些疲憊,便合上了眼。
他雙膝跪地,手法嫻熟的捶起腿來,偶爾再揉揉。過會兒又起身,來到尹湛的背後。輕微挑開披散在肩上的黑發放到椅背後,伸出手指來柔緩的捏起,輕緩舒適的讓尹湛短暫卸下了沉重的負擔。
他是個早夭的孤兒,來到冥府才三歲,尹湛覺得這孩子挺乖的,便讓他跟著那時在尹湛身邊管事一起做事,後來那管事入了輪回,王同熙便頂了他的位子,一直在尹湛身邊做管事。
尹湛於他,必是有恩的,似長似師,但是隨著年歲的見長,他很快意識到了些不該有的想法。
暖黃的燭火照在尹湛的臉上,二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遠看如在作吻般的親昵。王同熙望的分神了,心裡恐慌驚異又渴望……罪惡與可恥的由生使他專注回了手上的事,他催促自己沉靜下來,卻又不經意捕捉到了那俊逸的輪廓。
他就這麼安然的休憩著,便能抓著一個少年怦然的心跳。
他湊近些了,細細看著那長長的睫毛,原來寒涼的眼眸也能有難有的溫和。淡淡的光色切出了半張疏朗的臉,順著那英挺的鼻,落到削薄的唇上。
“同熙。”
聽到尹湛忽然喊他,他驚的一下鬆開了手。
“輕一些。”
方才看得太入神忘記了手上力度,還好尹湛沒睜眼,還好,還好。他又重新放上手,隻是就在這一瞬尹湛忽然睜開了眼,嚇了他好一跳。
見尹湛不開口,他慢吞吞的隻能又捏起肩來。
沒捏幾下,尹湛就起身了,他收回了手放在腰間。
“吹燈吧。”
等王同熙反應過來時,尹湛早已上了榻,往日都是他來拉簾子這回尹湛自己拉上了。
他吹完所有燈,關上了門時,見簾子裡那人翻了個身。
其實他覺得,這樣也挺好的,能伴他左右,已經足夠了。
他知道得不到的東西太多了,既然得不到那看看就好了。
這輩子,也沒有第二個人會知道。
……
千鷺與荼玉通行,來到一處亂葬崗。
這裡到處堆疊著麻袋裝的屍體,一山又一山的。
還剩兩個時辰……
翻找屍體時,他的手發著抖,呼吸急促起來。
心之戚戚。
解開繩,拉下袋來……明明夜色如此之黑,燭火忽隱忽現的微弱,他卻仍能望出那如死人般的慘白。
找到了。
“藥,藥,把藥給我!”
荼玉回首,有些遲疑的將藥瓶扔給他。
千鷺接住,手忙腳亂的取出藥丸,放入其喉。
他忐忑的將人扶起來,剝去少年烏絲上的雜草,心崩成一根線。遲遲不見醒來,他看向荼玉,荼玉一副漠然樣。
他猛地搖了搖餘清和,兩眼失神的迷離。
來之前,他想過最壞的結局……找不到人……找到人了發覺過了時辰……喂下藥卻無濟於事……
殿下讓他死?
千鷺遽然開顏,難以置信的笑了起來,撫摸上少年冰冷而凝沉的臉。
仰頭合眼。
如何救得了啊!
枯草叢葉,冷風刺穿,幽幽淒淒夜空冥。
他忽然聽到了些極其微弱的聲音,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千、鷺,哥哥。”
餘清和醒來了。
他那懸著的一個心終於是放下了。
少年掃視著周圍,自己身上的麻袋,漫山遍野的屍體,嗆鼻的屍臭味。
“這是哪裡啊?”他茫然的看向千鷺。
千鷺這時才意識到不該在這裡讓餘清和醒來的……而荼玉也提醒過他。
他用右手捂住餘清和的眼睛,把他身上的麻袋拉下,抱起他的腿往回路而去。
手掌裡漸漸有了溫熱的觸感,他知道餘清和哭了。
“彆怕,沒事了。”
*
好在尹無晏並不在宮裡。
他喊來鬼侍添上熱水,抱著餘清和進了湢室。
少年很乖,任由千鷺洗滌著自己全身,不哭也不鬨。
千鷺給他換上乾淨的衣物,服侍他用過膳,讓他上榻蓋好被子。
將要離去時,又聽到了那沙啞的嗓音。
“千、鷺……”
餘清和抬起那隻不可彎曲的手,湛紅的眼眶裡盈滿了淚水。
他臥到榻邊,輕輕握住少年那纖細的手腕,慢慢要放入被褥裡,少年卻不願掙脫開來。
“千鷺哥哥。”
“怎麼了?”
餘清和抿了抿唇,隨後那白皙的臉上蕩出笑漾的波紋,他輕柔的說,“我聽到雷聲了。”
“我聽到,雷聲了。”
千鷺看著少年的純質,在這一刻徹底動容了。
他再也無法克製,多年來鮮少的落下一滴淚,豆大的,晶瑩的。
“他來了是不是?”
“他來救我了,對嗎?”
千鷺緊縮著牙關,齒間無言。
他將少年的手輕輕放入被褥裡,替他掖好了被角。
轉身離開。
合門前,他看到餘清和轉過了頭。
師父,師父……您肯定來了,肯定來了。就算他不回答不承認,我也知道您來了。總歸是,讓我有個盼頭了。
師父,來我夢裡好不好……好不好?
我好想您啊。
那天晚上,長生沒有來他的夢裡。
他醒來以後,躲在被子裡哭了一場。
偌大的洄氙宮裡隻有他一人,宮門關得死死的,屋裡一絲光亮都沒有。
他從來都不知道那些腥風血雨與自己的前身縱般的關聯,以及怨恨憎惡的遷移原有。
他的世界很簡單,隻有師父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