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熄滅的火堆在風裡搖曳出一點溫暖，許久，許久，開著大門的小木屋裡，在滿堆著鋼管和鐵盒子的角落，一隻滿是血痕的小手伸出來，巧妙地拿下擋在身前的堆積物，小男孩鑽了出來，小心地四下看了看，他放心地笑出來，轉身拉出蜷縮在身後的小女孩：“沒事了，出來吧。”凍僵的四肢使得走路都緩慢，小男孩走到燃燒著的火堆前活動手腳，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麵。寂靜的山腰隻聽到寒風怒號著經過。

“哥哥，我們回去吧。”小女孩蒼白的臉棉花糖一樣的柔軟，天然的褐色頭發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發黃，額頭上還有在跌倒的時候擦傷的血跡，小鹿一樣的黑眼睛望著在火堆前沉默的男孩子，她左手拽著一個殘破的洋娃娃，右手去牽小男孩的手掌，“哥，你的手手在流血。”小女孩慌亂地眨眼睛，晶瑩的淚水變成冰珠砸在地上。小男孩心疼地幫她擦眼淚。

“一一，我們不能回去，院長是壞人哦。”

“院長打哥哥，他是壞人。院長搶一一的娃娃，是壞人。”小女孩同意地點頭，珍惜地把手上的娃娃抱進懷裡，“娃娃是媽媽給一一的，衣服是哥哥做的哦。”

小男孩點頭，抬起頭看著山頂隱約的燈光，“我們不能下山去，一一，我們上山去玩好不好？”

“小光他們說我們不能上山，院長說我們沒有資格上山去，哥哥——”小女孩遲疑地抬頭，山中的水汽凝結成霧氣，飄在半山，使得山頂的燈光好像天上的星星明暗閃亮。小女孩向往地吸氣：“小光說真正的公主就住在山上。”

“在哥哥的眼裡，一一就是公主。”小男孩蹲下身子，認真地看著妹妹的眼睛，一一不好意思地笑著：“那哥哥就是王子，媽媽說商臣哥哥是小王子。一一記得。”

商臣微笑著點頭，讓一一爬到自己的背上去。

一一把洋娃娃藏進自己破舊的小外套裡：“娃娃不怕冷，一一照顧你。”商臣吃力地背起妹妹，向著山頂走。

通向山頂的大道是上好的柏油鋪成，參天的常青大樹錯落在大道兩邊，樹枝上都是琉璃的小燈，通電中的電線居然是透明的塑料模樣，綢緞做成的玫瑰懸掛在樹梢，如果不是寒風刮在臉上真實地疼痛，商臣懷疑自己根本到了另一個世界。

嗓子疼得厲害，他呼吸間好像有火在燒，一一瘦弱的身體也變成一塊大石壓在他背上，他艱難地前進，還要注意躲避不時開過身旁的汽車。紅色的展翅飛翔的標誌、站在車頭的女神、還有簡潔的BMW，他知道那些代表和他相距很遠的一個世界。他聽到咕咚咕咚的聲音，從背上一一的肚子震動過來，他轉頭看一一。

“一一，你再忍一下哦，等我們到了山頂就可以問叔叔阿姨要東西吃了。”

“我不餓，我真的不餓，哥哥，你不用擔心我哦。”一一乖巧地說著，商臣看著她乾裂開的嘴唇，咬牙加快了腳步。

轉過一個彎，再一個，寬敞的道路變窄，真正的鮮花在寒風裡飄香，商臣認得那是香水百合，是媽媽生前最喜歡的花束，那花要十五元一支，可以讓他們三個人吃一周的中飯，所以媽媽每次都是站在小花店的櫥窗外麵看著，一邊拍他的頭說：“等商臣長大了，每次媽媽生日都送媽媽一枝這樣的花好不好？”

“我長大了，就開一個花店送給媽媽。”商臣記得媽媽聽到回答時候的笑容，他跟著花香一路過去，先看到滿眼的綠色，好多好多的人穿著漂亮得發光的衣服從停放在一邊的車子上走下來，走進可以占滿他整個視線的白色宮殿裡。

“好漂亮哦！”一一都抬頭讚歎著，商臣看到草地上擺放的汽球，到處都是插著香水百合的水晶花瓶。“就像童話書裡的插圖一樣，哥哥，小光沒騙我哦，真正的公主都住在這樣的房子裡。”商臣笑著，拉起一一的手，剛想要走去敞開的大門那裡，忽然看到一輛熟悉的白色車子緩緩停下來。立即有穿著白色襯衫黑色褲子的仆人上前打開車門，穿著白色西服的少年走下來。

“蓮怡，你來晚了哦，大家都在等你呢。”從大門裡奔跑出來的少女穿著紅色的長裙，大笑著，想要撲進少年的懷裡，少年不露痕跡地後退了半步，用雙手攔住她的衝勢：“雅寶，小心些彆摔倒了。”

商臣看到少年的側臉，玉石一樣清楚的線條，是那個“老大”。他驚慌地拉著一一後退到最靠近自己的大樹後麵，一直到少年被少女拉進了大門才敢正常呼吸。

“哥哥——”一一不解地看著他，小小的肚子平坦地利害，咕咚咕咚的聲音越來越響。商臣為難地看了看一一，抬頭看到在巨大的照明燈下亮如白晝的白色房子，人潮持續地聚集，門口都沒有空地停放車輛，幫著開門迎客的仆人於是引導著車子往房子後麵開，商臣看著車子緩慢地開動，放開一一的手。

“一一，你乖乖地等在這裡，哥哥去給你找東西吃，好不好？”

“好，一一聽哥哥的話。”一一抱著洋娃娃點頭，商臣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一一的身上：“一一要躲起來，不要讓彆人發現，哥哥一會兒就回來。”商臣轉動僵硬的手腕，用大樹做掩護跑到車道上，伸手抓住滾燙的車廂後竿，把小小的身子藏在車下。他看到一一藏在樹後的小影子，冰冷的手心被立刻升高的溫度燙起了紅色的泡，他沒時間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