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過了大寒的深冬了,習慣了街上光禿禿的灰白色樹乾,突然蔓延的綠色線反而讓人吃驚。是溫暖陽光的午後,一一坐在隻有稀疏的幾個人的公車上,她在靠窗的位置,是環城的公車,一塊錢就可以無休止地坐下去,一一用它來打發應該去上學的時間。
從她被學校變相開除到現在已經快兩周了,她並不是刻意隱瞞爸爸這件事情,但是自從他去孤兒院回來以後心情一直不好。第二次去的時候,還因為辦事員不承認看見過他丟掉的收養證明,而吵起來。不善言辭的爸爸肯定是輸的那一方。看他這兩周在夜裡都不停咳嗽著翻身就可以想到他不愉快的程度。這種時候,她隻是選擇沉默,並且在應該上課的時間出門。爸爸當然沒有懷疑。
公車搖晃著緩慢地前行。
一一抬頭張望左右,剛剛吃過午飯的同行者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司機都忍不住瞌睡,上下點著頭,突然的急刹車讓坐在一一後麵的大叔把頭撞到了一一的座背上,幸好那皮質的墊子雖然破舊還是起了些用處,大叔哀叫了一聲,睜開朦朧的睡眼:“怎麼回事情?我們大家又不趕時間!”他以為是司機快速行駛碰到紅燈的關係。
一一同情的看到他額頭上紅起來的腫塊,背上還能感到被大叔撞到的餘震,他一定很疼。司機不好意思地道歉,公車停住不動。
這是個沒有紅燈的三叉路口,一一從窗子裡望出去,才發現剛才司機刹車的原因是為了躲避一隻突然竄過來的貓。通體雪白的貓咪睜著綠色的圓眼睛,驕傲地站在公車前麵,因為緊急刹車的聲音抬頭,瞄了一眼公車的方向,它低頭,不緊不慢地繼續走,公車一直等它過去才能繼續開動。
“那貓真邪性,好像人一樣!”
“看樣子不像是流浪的貓,這裡是東區了吧,怕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寵物……”
“你看那貓毛多乾淨,這貓肯定很貴!”
揉著額頭的大叔猜測著,同時被刹車驚醒的一對學生情侶讚同的附和。一一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跟著那隻白貓前行,看到那一片延伸向遠方的綠色,常青植物在公車就要開過去的上坡路上蔓延開去,沒有儘頭的樣子。繁茂的綠色在陽光下發出柔和晶瑩的光,很吸引一一的視線。手在她的理智反應之前已經按下了座位旁邊的下車鈴:“勞駕,我要下車。”司機點頭,又是一個刹車,公車停下來,一一抱歉的看再次撞向她椅背的大叔,他剛才因為和學生情侶討論白貓的可能價錢,轉頭抓錯了欄杆,沒能穩住懸空的身子。
一一下車。
在公車開走後,一一轉回身子往白貓走過的綠色道路上行走。剛剛一點鐘,離下午放學的時間還有好幾個小時,她慢慢走在有鬆軟鬆葉墊底的路上,覺得自己聽到了小鳥的叫聲,感覺突然從冬天進入了初春,那隻白貓的影子都看不見了,一一還在考慮自己要不要裝成夢遊的愛麗絲,才一個拐彎,她就看到了在大樹環繞中的三層書店。
漂亮的銀色風鈴掛在屋簷下,彩色的小塊玻璃拚成琉璃的屋頂,刺眼地反射陽光到咖啡色的原木招牌上,這家店鋪的名字就叫作“書店”。一一覺得有趣,微笑著揚起唇角,她推開了透明的玻璃門。
“喵——”
正對著門的深白色櫃台後沒有人,突然從上麵的書架上竄下來的白貓對著一一警惕的叫了一聲,一一認出它的綠眼睛就是引誘她過來的那一隻。她看到層疊的書架,好像圖書館一樣的排排擺放,漂亮的封麵正對著她的方向,好聞的咖啡香氣卻是從樓上飄下來的。
“歡迎光臨,他們都到了,在樓上等你。今天的化妝主題是灰姑娘嗎?挺彆致的。”從櫃台下麵伸出一隻手安撫的摸著白貓拱起的背,一一才發現穿著亞麻圍裙的青年女子剛才蹲在櫃台的後麵,直起腰,她對著一一微笑,用手指指樓上,示意她上樓去。一一看到她眯起雙眼,撫摸貓背的手拿下來,在櫃台上摸索著,“我的眼鏡呢,奇怪了,剛剛明明放在這裡的,沒有眼鏡我什麼都看不到,真糟糕!”一一明白她認錯了人,她看著白貓伸出腳一踢,桌子上的眼鏡掉到櫃台後麵的地板上,那白貓示威地盯著一一,一一忍住笑,對白貓搖頭,她徑自上樓去。
鼻間的咖啡香氣越來越濃,一一恍惚的聽到樓下傳來嘎吱的聲音,年輕女子好像在哀號:“啊,我的眼鏡!這個月第三副了啊!”她笑出聲,踏上二樓的地板,舉目望去都是書架,咖啡的香氣和隱約的人聲都是從三樓傳下來的,一一走到二樓的落地窗前,居高臨下的看滿眼的綠色,從最靠近窗前的書架上隨手抓起一本小說,是石田良衣的《十四歲》。她曾經聽說過這個作者,據說他的書都是寫給少年們看的。窗前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索性席地而坐,一邊翻看小說,一邊不認真地瞌睡。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