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關於等待的誓言(1) “如果你……(2 / 2)

睡美人 環玥 4582 字 10個月前

肖夫人並沒有看到他的動作,微笑著走近鐘陽:“來了很久嗎?今晚要麻煩你照顧肖冰了。”

“阿姨客氣了。一向是肖冰照顧我才是。”鐘陽微笑著低頭,肖夫人看著他一身禮服的儒雅裝扮,滿意的眼光裡卻有一點回憶的空泛,輕歎口氣,她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時間過得真快,一晃都六年了,鐘陽,霍家間隔了六年的第一次宴客,你們都要加倍小心,好嗎?”

“是,阿姨。”鐘陽點頭。

肖夫人看著他的神情,放心地收回自己的手,才抬起頭四顧:“肖冰呢?我聽說她早回來了。”

“小姐……”

“她去換衣服了。”

肖家仆人的聲音在鐘陽朗朗的笑聲裡消減,偷眼瞥到黎家少爺警告的眼神,傳說裡的溫和一點也不存在,冰一樣的尖利讓他不由自主地發抖,趕緊低頭,仆人找了個借口告退。

“阿姨,我不著急的,本來我也來早了。”鐘陽持續地笑,在肖夫人轉身上樓後鬆了口氣,擔憂的眼神才緩慢地浮現出來,他站在大廳的門口,眺望黑暗裡的肖家花園,反握著書簽的手心都出了汗。

居高臨下總是容易看到全景,一在花園中,綠色不知處。肖冰雜亂的步子繼續跌撞,磚牆層疊成迷宮一樣的幾何形狀,藤蔓緊緊纏繞著那種堅定,墨綠色的苔蘚跟著滑溜溜一牆,肖冰一腳踩在凸起的地燈上,膝蓋打了一個彎,她伸手去扶牆壁,一掌的滑膩,沒有外力的攙扶,她跪在地上,撲通一聲,磕得很重。膝蓋都青色了吧,她不是很認真地想,狼狽地站起來,在花園裡又繞了幾堵牆,黑色之間隻有風的聲音。她都懷疑是自己看錯了。可是海市蜃樓都是傳說中的景象,她也不覺得自己對出差的父親有那樣強烈的想像。可是如果真的碰到那個推著輪椅的爸爸,該要怎麼辦?

如果真的證實是父親說謊,如果那個推著輪椅的人是爸爸,輪椅上的那個白色人影又會是誰?那樣纖細的一隻手臂,還有爸爸那樣溫柔的嗬護神情……她從來沒有看過。

肖冰停住腳步,潔白的牙齒咬住下唇,在她思緒的空檔裡用力,血紅就滲出來,她沒空疼痛,眼睛裡掠過混亂的顏色,隻是很快地間隙,又恢複了原本的灰色。肖冰鬆了口,轉身向來時路走。

她不要知道真相。

就當是她看錯了。

意外的午睡時間過長,昏沉的腦子總會讓眼睛跟著出些差錯。肖冰可以強迫自己接受這樣的答案,在父親出差回來之前,這樣的小插曲她都可以忘記。她覺得自己可以勝任這樣的任務,腦海裡的思緒還沒完全平複,有一些細小的黑色記憶因為她這次的情緒翻動出來,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習慣這樣處理和爸爸有關的狀況。她的膝蓋疼痛,雖然她沒空感覺,步子卻自然地慢下來,她轉過一道牆,又一道。

“今天的空氣真好,你看這些杜鵑花的葉子都舒展開來,濕氣這樣重,夜裡倒是要下雨的樣子了。”清雅的男音裡含著笑,穿過藤蔓的牆間空隙,落在肖冰的耳朵裡。

是幻覺,幻覺!肖冰的步子緩慢地輕下來,空著的一隻手不習慣地顫抖,她把它擱在耳朵上,另一隻手裡還攥著那本《金匱要略》。肖冰沒辦法完全地掩住耳朵,花園裡本來就安靜,風又累得停歇了一會兒,她聽到——嘎吱嘎吱——是金屬的輪子壓在鵝卵石上的摩擦。小小而規律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已經是一月份了,今年的春節這麼晚,我都沒辦法找借口和你一起去曬太陽了。”男音呢喃著,無限惋惜的樣子。肖冰的額頭上都是汗,儘量蜷縮著身體,蹲在一片杜鵑花盆後麵,故意挑選了兩盞地燈的中間,光之間的空隙是最容易黑暗的視覺盲點。這是爸爸玩笑時的教導,她希望可以靈驗。

嘎吱嘎吱——

銀白色輪椅在間隔的地燈上反出耀眼的一片銀芒,那銀色的光讓輪椅上的白色人影都虛幻起來,肖擎一隻手拉著輪椅後的扶杆,一隻手伸到旁邊違反時令而盛開的花叢中,本想要摘一束紅色杜鵑花,可是眼睛被這銀光籠罩,他怔了一下,抓住輪椅的手不自覺地用力拉,輪椅因為受力不均而打滑,在鵝卵石路上——嘎——傾斜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對不起!”肖擎被這景象嚇到,兩隻手都收回來穩住輪椅,他急忙地跪在輪椅前麵,焦急地抬頭看著輪椅上的人。白色的身影並沒有異樣,隻是用來做頭巾的絲巾在輪椅傾斜時掉落一半下來,蓋住主人的整個口鼻。肖擎輕舒出口氣,伸手握著白衣人落在輪椅扶手上的手臂:“都是我不好,我忘記了你早說過,花就是活生生的才好看,摘取下來的都是屍體。是我不對,該打!”他笑著舉起那手在自己臉上重重地打了一下。

啪——

耳光清脆,他臉上都有紅痕,他還是笑,把自己手掌中的白衣人的手放好,他抬手摘下她的頭巾:“你最討厭雜亂,我幫你重新紮這頭巾就是,彆惱我了,好不好?”

肖擎討好地笑,把那絲巾摘下,一頭黑亮的長發跟著瀑布一樣地散下來,蒼白的瓜子臉露出來,那黑色的杏仁一樣的眼瞳裡沒有光,直直地看著前方,這張臉是——這張臉是……

肖冰捂住口,蜷縮的身子都在顫抖,她睜大的眼睛正對著輪椅的右邊:她爸爸肖擎跪在輪椅的左側,一臉仔細地整理手上的絲巾,為了方便他的動作,他左手臂微抬,輪椅□□了一點點,輪椅上的白衣人麵孔便跟著□□過來,在間隔的兩個地燈的黃光中間清晰起來。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唇都是沒血色的淡紅,這臉孔很快被肖擎用絲巾遮住。銀白色的輪椅隨著站起來的肖擎重新動。

嘎吱嘎吱——

輪椅慢慢地運去。肖冰跪坐在地上,整個人都不能動。她認得那張臉孔,她認得那張臉孔,那是一個女人的臉孔,被認定了死去的女人的臉孔,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是——

“楚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