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都是劫後逢生的汗味，隨著白衣的身影流動，漫到走廊上，就是電影裡的魔幻鏡頭：少年緊緊擁抱著少女是靜止的畫麵，正對著他們的小小男孩子拉著一半淺褐色的玩偶兔子專注地盯著少年黑色的眼瞼下的陰影，垂在身側的指節用力地泛著粉紅色，拖著巨大金屬器材的白衣成年人在他們身側進出，好奇的眼光匆忙掠過他們的臉龐，靜止中的三個人都沒有在意。

“你也看到了，我的爸爸他——就要死了。”

疲憊的女音從鑲嵌的臂彎間飄上來，細細的黑發尾梢有金黃的光暈，隨著少女仰頭的動作散在少年的手背上，發絲輕盈地滑落，少年不自覺地張開手指，發絲從指尖漏下去，少年著急地想要去抓，用力過猛的一扯，卻把少女仰起的臉拉平，橫在他低下的鼻息前，呼吸幾可相聞。

“你——”商臣看著麵前的這張臉，黑色的眸子裡情緒起伏，他刻意訓練過的收斂都不起作用：眼前這張少女的臉五官都在眼前模糊，細膩的象牙白皮膚缺乏健康的光澤，眼下的陰影都是疲憊的應付痕跡，有一縷汗濕的黑發貼在寬闊的額頭上，他忍不住就伸手去碰觸，頭發隨著他的手指浮上去，露出淡紫褐色的細痕，巧妙地貫穿整個額麵，那是鋒利的刀刃在歲月裡到此一遊的證明。“你！”商臣的手指就停在這傷痕上，移挪不開。

“爸爸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依靠，我還沒能擁有可以失去他的能力，所以我來到景城。不管他有什麼願望，我來這裡的目的隻是為了找些生機：我聽說神醫肖擎在這裡，你應該可以幫我實現我的願望吧：杜商臣。”直視黑眸的眼睛裡不掩藏熱切的期盼，一一仰著頭，盯著商臣，缺水的紅唇乾燥成淡粉色，她呼吸不順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微的顫抖。

“你不應該過這種生活。”商臣察覺到她緊繃的細微表情，抓住她發絲的手鬆開托住她的後頸，突然的壓力消失，一一不自舉地放鬆，把小小的頭棲息在商臣的手掌裡，溫暖從後腦的發絲上滲進來，她在熟悉之前強迫自己站直身體，視線因為高度的關係掃下來落到一旁緊張凝視她的男孩子，赤紅的兔子玩偶拖在地上，手臂的部分被用力地絞成了麻花的形狀，她看到都要覺得痛。

“哥哥——”小男孩子走上前，空著的手拽住商臣藍色襯衫的下擺，用力的攥在手心裡，兔子玩偶隨著他的動作揮動起來，撞在一一的身上，柔軟的布因為時間變成厚重的棉絮，乾乾的粉末拍打在一一的鼻尖，她忍不住咳嗽起來，推開商臣環在她腰間的手，她往後退一步，再一步，看著緊緊挨著的兩個人，覺得他們才是兄弟，而她隻是一個來交易的外人：“不管爸爸和你說過些什麼，你都可以忘掉它。你——已經是杜商臣了，而我將一直是何一一，這是我的誓言，隻要你肯幫我找到肖擎醫治我爸爸的疾病，這是公平的交易，我希望你能夠接受。”

“你……”商臣震驚的神情都凝結在黑色的眸子裡，一一倔強地對視，胸腔開始疼痛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停住了呼吸，她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手臂曾經被商臣緊握的地方有淡青色的瘀痕，她沒想到商臣會露出笑容，憂傷的淺褐色彌漫他的眼眸，他彎起的唇角有奇妙的弧度，一一還在反映他的表情，拉著兔子玩偶的男孩已經把自己的身體硬擠進他們的中間，他抬頭看著一一，急切地點頭：“我答應你。”

一一低頭對著小小男孩子固執的臉，深切的恐懼藏在敵視的厲光後麵，她因為他的表情而覺得心臟的地方疼痛，勉強的蹲下來，她都不知道自己開口說出了什麼：“杜若衡，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你應該得到的。”若衡因為她的話愣住，乾淨的眸子對上她的眼睛，有一瞬間的慌亂：“你——是誰？”若衡疑問著，抓著商臣的手鬆開了一點，但在伸向她的中途停住了。

“如果你交易的對象是我，那麼也應該由我來完成條件的列呈吧？”商臣的聲音從一一的頭頂飄下來，打破她和若衡之間奇異的氣氛，他們都抬頭去看商臣，“你是一一，我已經決定了你是一一，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照顧你這個一一。”商臣認真地低喃，一字一句都像從他心裡吐出來的誓言，一一想要後退的身子被他重新抓住，少年的雙臂纏上她的頸肩，溫熱的呼吸噴在她冰冷的皮膚上：“你不該過這種生活，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照顧你，你就是一一了。”她聽到他反複的聲音，低沉懇切，黑眸裡升起濃霧阻隔她探尋的視線，他好像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用自己的生命下了最重的賭注。

“哥哥——”若衡驚駭地叫起來，雙手都去抓商臣的衣擺，兔子玩偶因此倒在地上，正砸在一一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