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兒曾見過鄰裡夫人同情一個流浪的男乞丐,給他的碗裡盛上了平日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肉菜。就是看上去這麼善良的她們,對隔壁那個被丈夫打到癱瘓的女子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她的厲聲慘叫。
她們說,一定是這個婆娘做錯事了,畢竟那家的男人平日多麼老實啊。
換兒蹲在家門口,冷眼看著弟弟脫下褲子後給土堆加了加水,然後用手將熱騰騰的泥巴捏成各種模樣。
隔壁的男人路過她家門口,朝換兒和善地笑了笑。換兒好奇,他打女人的時候也這麼和善嗎?
換兒看上去也是整日笑嗬嗬的老爹打起人來,眼睛睜得極大,下手亦是狠厲,就像一肚子怨氣的惡鬼一般,看不出一點人樣。
換兒清楚,他隻是弟弟們的爹。換兒已經二十歲了,如果不是因為她手腳麻利,需要照顧這幾個年幼的弟弟,她可能早就嫁出去了——就像她其他妹妹一樣。
也許是嫁給村口的鰥夫,也許是嫁給隔壁的跛子......等弟弟們長大了,這就是她唯一 的出路。
總歸能被賣一點錢。
有一次,男子出門匆忙,換兒看到門沒關,好奇地瞥了一眼,隻這一眼,改變了她的一生。
換兒看見門內的女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就像死了。
換兒呆呆地看著,她看到那個女人慢慢轉過了臉,嚇了一跳,那竟是換兒她自己的臉。
她想,這就是她無可奈何的命運......嗎?
後來,女子竟殺了她的相公,然後畏罪自殺了。
是的,官府是這樣說的。
隻有換兒知道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接受了女人的請求,共謀殺了她那老實的相公。
大家都說他老實,一動不動倒在床上的他果然很老實。
換兒她說,我帶你走。
女人說,我走不了了,我殘疾了,生了病,本身就快死了。我也許早就該死了,在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可是,我活著,我憑什麼死在這個畜生前頭。就算死,也要先把這畜生宰了。
後來換兒跑了,她能跑出那個小小的家,能跑出這個城鎮嗎?能跑出這個世界嗎?
這是我生活的地方啊。換兒想。
出逃後的換兒路過一個山村,不過是短暫的停留,有位慈眉善目的阿婆看到了她,說的話也和顏悅色,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卻叫換兒不寒而栗。
“小丫頭,看你一個人這麼可憐,來阿婆家吃點東西吧......”
換兒拒絕後,阿婆也不勉強,讓她好好休息後再走。待阿婆走後,換兒莫名感到脊背發涼,拔腿就跑,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在怕什麼。她隻知道要趕緊逃走,這種恐懼的感覺比看到她爹拿著樹枝過來更甚。
也幸虧她跑得快,不過一會兒,就有一群五大三粗的壯漢手裡拿著棍子和麻繩,趕了過來,沒看見換兒後,不死心地搜索了大半日才作罷。
可惜了,家裡那個傻子到手的老婆,就這樣飛了。
換兒成了乞丐,露宿街頭,這讓她感到一種縹緲的自由。
自由轉瞬即逝,就在朗朗乾坤下,她被人拖進了小巷。左思寧看著身上那張肮臟的臉孔,想起那時候,她問鄰居婦人,為什麼沒看到女的乞丐呢?
婦人說,女的可受不了這種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