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溪見過無數次的盼安渡,卻甚少見過冥河。
盼安渡碧波蕩漾,波光粼粼,河中種滿開得正盛的荷花,四季怒放,風中都是花兒的清香。
渡口僅有一座玉石橋直通對岸的輪回道,橋由冥王夷山所製,潔白無暇,精美絕倫。
渡娘們輪番守護著渡口,聽著即將往生之人如何留戀紅塵世間,又好聲好氣地將亡魂送走。
千秋萬世,日日如此。
隻是,隔絕了人間與地府的冥河卻不是這般歲月靜好的模樣,黑得詭異。
進入冥界是需要名姓入冊的,生死簿上記載著每個魂魄的前世今生。
已死的她們無法留在人間,但是沒有名字也無法進入冥界,她們隻能生生世世囚禁在冥河中,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她們來到世上,怎麼會沒有名字?”路溪的某個前世很詫異。
冥使燕聞告訴她:“她們,有些是順著人間的河流漂流而下,有些是雨水滲透了大地帶了過來,有的是給鬼差帶來卻無法過河......她們當然是沒有名字的,因為她們可能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睜開。”
那一世的路溪瞪大了雙眼。
原來是這樣。
三千萬,不是她們的名字,是她們的數量。
冥河水如同黑墨一般,水麵波瀾不起,沉靜得嚇人。
可就在路溪前世觸碰到水的那瞬間,那水好像有了生命一般,伸出了無數雙觸手攀附在了路溪前世的身上,將她直直地往下拉。
水中靜默了許多惡鬼,一擁而上,張開惡狠狠的嘴,拚了命地咬了下去。
路溪前世咬著牙,抓緊岸邊的劍,向上掙紮。
多停留一刻,路溪前世身上的肉就要被撕扯掉一大塊,不到一會兒,身上早已血肉模糊。
燕聞趕過來,著急地將路溪前世從冥河中解救出來。
路溪還在昏迷著,白骨上長出了新肉,粉嫩的顏色看上去很溫柔,淺淺地附滿了路溪的身體。她的半張臉被啃食得很乾淨,能看到她高聳的顴骨和眉弓,燕聞的手輕輕劃過她尚存的那半張臉,最終停留在她眼下。
“你瘋了?”燕聞怒了。
路溪的前世還殘存著些許理智:“我想知道,她們的憤怒。這樣的憤怒,將隨著我踏入無數次輪回,永不會忘。”
現在,路溪等人終於來到了冥河邊。
一個上神,一個魔族,一個妖族,是無論如何也過不了冥河的。
路溪從懷中拿出一張黃符,黃符燃儘,虛影出現了。
“你是帝聖掌風嗎?”路溪開門見山。
虛影原以為路溪不會問出來:“是又如何?”
“冥界是化光最後一片原體所在之處,我知道混沌有多危險,所以在去之前,我要同你做最後一個交易?”
虛影想,既然你是化光,等你複醒,自然可以為所欲為。但是路溪既然問了,虛影也不想說出這件事:“哦?說來聽聽。”
“我知道冥河的由來,既然這無人能破的風來自你的手筆,我希望滯留在冥河的這些人能夠進入輪回。”
虛影,不,應該叫她帝聖掌風了,她早就知道路溪的目的,略一思索,竟應了下來。
“你不與我談判嗎?”路溪有些意外。
“不過是解救這三千多萬嬰靈,與我並無壞處,我為何要推辭?”掌風反問。
“若是如此,你先前怎的不為?”
“因為我不曾想,你也不曾問。”掌風很是理所應當,“你想一人完成這偉大夢想,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你本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放她們?”
“是。”
“你不做是因為我從不曾請?”
“是。”
路溪嗬嗬一笑:“倒是我太過小心謹慎了。我本想著從小卒往上爬,卻沒想到我的千年努力隻是上位者的舉手之勞。”
“我現在隻有神識,是無法停止冥河上喧囂的風。我需要魔尊虛空那海的幫助。”
“我一直很好奇,為何魔界會幫助你,完成你的計劃。”
“為什麼要好奇?路溪,是誰讓你們認為魔神不兩立的呢?我們本都是天地孕育出來的生靈,共同享有這片山海大地。”
路溪無言。
原來,她們是最親密的朋友。
虛空那海一個轉身,化身成一隻巨大的鳳凰,她有著血紅的眼睛,耀眼的羽毛。隻見鳳凰揮著強健的雙翼,掀起了一陣陣狂風,冥河上卷起滔天巨浪。
冥王夷山在河岸上生出高聳的河堤,防止河水外溢。
河浪不斷撞擊著河堤,發出一聲聲尖銳的叫聲。河水在河中心聚集成旋渦,源源不斷地爆發出強大的力量,整個曠闊的河麵起伏不定,激烈震蕩。
夷山開出巨渠,將無儘的河水引入到新造的輪回之路上,不知過了多久,那些刺耳的嬰啼終是消失了,整條冥河隻剩下乾枯的可怖的河床。
這中間消耗了虛空那海和夷山大量的力量,二人皆唇邊流血,完事後暈了過去。
路溪遠遠地,冷眼地看著。
“也並不是舉手之勞。”掌風解釋道。
路溪仔細端詳著掌風的神色:“我看真神您似乎不怎麼擔心她們的安危啊。”
掌風沒有回答,隻是同路溪一起,安靜地看著兩位摯友因為她的承諾而靈氣大傷。
“如果化光能回來,一切都是值得的。”掌風眼神堅定了起來。
路溪想,那是曾經掀起天地大亂的混沌,我如何能在它體內將化光的原體帶出來。
掌風卻說:“你一定可以的。”
路溪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