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魃過來拍了拍燭龍的肚子,“這位兄台你還吃?趕緊把燈點亮點兒,把你這一身神膘燒一燒。”
燭龍當這個副官多少有人不服,他原本就是個燒自己的皮下膏脂點燈執炬的,但是燭龍和地府那邊關係好啊,燭龍燭九陰,出身九幽之下,人家去和地府交涉,那是回老家。他當上副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背景出身,而且平時跟在秦罡後麵,能跟上司稱兄道弟,秦罡看他八麵玲瓏,就留在司裡辦事。
燭龍確實細心,麵麵俱到,該操的心操了,不該操的心也差不多操完了,活生生成了鎮九陰司裡的老媽子,秦罡很放心把司裡的崽子們交給他帶。
此刻,他撥開旱魃那用指甲花染成紅色指甲的枯槁雙手,“我說真的呢,老大再不上來,這天池水就真他媽要開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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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一麵水牆,秦罡發現水晶宮內是沒有水的,甚至可以稱之為乾燥舒爽,這是因為鯤在門口設下的禁製阻止大澤水湧入宮內。
然而就在這乾燥的環境下,秦罡剛剛在水晶椅子上坐下來就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金烏大神可是至陽之軀,我這大澤水寒,莫不是受涼了。”鯤神將水晶茶碗擺上桌,那裡麵泡的不是茶葉,而是一朵雪白的蓮華,“大神此番蒞臨寒舍,不知有何要事,鄙人必當全力配合。”
秦罡擺手示意,“鯤神客氣了,”他端起一盅茶碗仔細端詳,“久聞鯤神護佑北冥生靈,在休漁期不得捕魚這條戒令也是和人族官府一同定下來的,昨日巳時前後,有一附近漁夫違規捕魚,不知鯤神知曉此事不知?”
“此事必然知曉,不過,違規捕魚者不止一人,我本欲提醒他們,有一人卻心生歹念,他們觸了天規受到懲戒,很遺憾,我隻救下其中一人。”
“救下?”秦罡正了身子,正色言辭,卻沒有放下手裡的茶盞,“懲戒為懲戒,懲罰戒告便可,罪不至死,鯤神所設機製為何會奪人性命?難道說……”
鯤神倏而一頓,透亮的目光凝在秦罡身上,“傷上神,降天譴,他難道不是罪有應得?”
鯤坐於水晶主椅之上,和身著黑色金絲日輪燙金紋法袍的秦罡相對而視,他眼裡流露出的不悅毫不掩飾,看向秦罡的目光忽然冷冽,“天譴威威,當空而下,天地人神,不死不休,”鯤神端著茶碟,“金烏大神,如若是你,你當如何?”
秦罡眯眼睛打量鯤,周遭空氣忽然就燙了起來,鯤四周蕩開一層屏障,將整個水晶宮裡的灼浪斂起。
兩人相持片刻,秦罡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鯤神嚴肅了,秦某隻是按照流程半事,開個玩笑,望鯤神不要見怪,”他品了一口蓮茶,“好茶!不過鯤神,您這脾性可真是和我先前認識的一個……朋友一模一樣。”
鯤不帶表情,冷眼對上秦罡的嬉皮笑臉,似乎對秦罡的嘻嘻哈哈並不買賬,秦罡也不在意,將那蓮茶一飲而儘,“感謝鯤神配合調查,秦某因公先行告辭,”他一拍膝蓋站起來,“鯤神留步。”
鯤理了衣袖,“不送。”
“欸對了,鯤神的蓮茶清韻沁脾,”還不等鯤接過話,他眼裡帶著些玩味繼續道,“素聞神壇有一鳥,其血落地而生白蓮,浸於不周山靈泉之中可超度地獄鬼怪,神飲之可清心凝神,人飲之可死而複生,那蓮花被稱之為血蓮。”
“金烏大神好眼力,正是血蓮。”
秦罡點頭再次道彆,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再次回頭,“不知鯤神認不認識鵬?”
“不認得,鄙人平素足不出戶,金烏大神所說之人更是從未聽說過,” 鯤神凝望著他,眼裡充滿了迷茫,輕輕搖了搖頭,“但我……”他看到秦罡眼裡忽然充滿了一種名為“希望”的東西,“但我總感覺那是一位故人,似是知己,又似頗有隔閡。”
秦罡斂下去眼中的希冀,拱手道:“敢問鯤神尊姓大名?”
“免尊,江晏。”
秦罡點頭扭回身子,衣袖一掃,破開水路,他躍身而起,一隻三足金烏架著光芒迅速上浮遠離天池底,江晏抬頭看著遠去的光芒,眼睛被刺的生疼,隨著秦罡躍出水麵,水晶宮內外又恢複了無邊的黑暗。
鯤向上看,千丈水隔斷了每一絲想透過水層來到池底的光,良久,他咬破手指,一滴血滴落在水晶階梯之上,盛開了一朵近乎透明的白蓮,散發出幽幽寒冷的光。他蹲下身子,手指劃過那嬌嫩的花瓣,“……神壇有一鳥,其血落地而生白蓮……神壇有一鳥,其血落地而生白蓮……”
他將傷指觸於麵前的水牆裡,殷紅的血絲隨著潮波蕩開,倏而擴散消失不見,“……神壇有一鳥,其血落地而生白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