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梢的活計並不好做,特彆是在這深秋夜半,露和霜降下來,讓秦罡忒難受——他習慣乾燥,可現下不能用神力弄乾自己周身潮濕的衣物,就好像外層片羽內部的絨毛濕漉漉的粘在一起,讓他蹲坐不住。
江晏不住抬眼暗示秦罡彆那麼大動靜,可秦罡就差一陣火把四周烤乾了點著了。江晏搖首歎息——年輕人,火氣太大。
歎息間,他自己也打了個哈欠,凡間不比神域,歸於其間便要遵從其道,秦罡瞅他,半晌道:“還有半個時辰,等過了子時陰氣便不那麼重了,叫汪財他們來盯著就好了。”
江晏點頭,看向這樓台飛簷,看向這樓台飛簷,上麵龍、鳳、獅子、天馬、海馬、狻猊、押魚、獬豸、鬥牛、行什【1】一個不缺,逢凶化吉壓邪降妖,這樣請仙人走獸鎮宅子,風水也是講究人看過的,怎麼會如此招陰?江晏不解,他能識吉凶陰邪,同樣也能識善念善行,這宅子主人是個好行善事的人,家庭和睦,子孫良孝與人交好,本應吉星高照才對,此刻從屋頂向下看,隻覺院落寒意森森若有鬼氣,垂落在院裡的秋千上落了幾片掛霜的枯葉,潮濕陰冷。
這個鬼,莫不是個瘋鬼?在這樣好風水的地方行凶,她能全身而退的可能又有幾何?
——可這裡是江晏感知到的皇城中陰氣最重的地方了。
他換了個姿勢坐在琉璃瓦上,怎能想到,與四方聖獸平起平坐的上古鯤神,此時此景是和三足金烏一起忍著深秋寒露蹲在彆人家屋頂捉鬼。傳出去簡直不能再丟人。
正覺難堪,秦罡突然問,“你認識鵬?”
“……不認識。”
“那你要找他?”
江晏長籲一口氣,似乎自己也很迷茫,那北冥大地上孤寂落寞的身影似乎已經深深刻進了他的靈魂裡,上千年來的黑暗蒼莽遼原為伴讓他見不得希望——一旦有了希望,那就如同使他欲罷不能的毒藥直接灌入肺腑深處,哪怕飲鴆止渴。“我來到這人世間,是為了尋找一個人,一位知己。”
秦罡聽此瞟他一眼,頗帶嘲弄般搖搖頭,隨即冷哼一聲,“嗬,知己麼……你怕是找不到了。”
“此話怎講?”
“你認識他嗎?你見過他嗎?老子和他認識那麼多年了,就這找了這麼多年都沒找到,你算老幾想找就找。”
江晏略有玩味道:“我算老幾?”
“……”江晏排不上個名來,但是秦罡自己已經排好了隊,“金翅鵬是老子前妻!”老子排在第一位!
“哦,前妻。”
秦罡危險地眯了眯眼睛,暴脾氣已經要炸正欲發作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魚,“你再說一遍”這五個字還未出口,就見江晏眼神冷了幾分,看向庭院裡的秋千,與此同時,秦罡眼角微提掃向牆頭。
——一個黑影裹著燦燦金光翻了進來,秋千翕忽一動,轉瞬便恢複了原樣。
“追!”
江晏輕嗬一聲便如離弦之箭般騰躍出去,秦罡似有遲疑但腳下隨著他動了。
隻有一瞬,剛剛翻過牆頭向房頂一拜的天庭傳令官發現自己拜了個空氣,“……金烏大神,下官找你找得好苦,你卻如此對待下官,下官心力憔悴好委屈。”
*
“剛剛進來的是誰?你看清了嗎?你的人?把鬼嚇跑了!”江晏理著自己的隨風而亂的衣袖,從袖袋裡掏出水袋喝了一口。
秦罡欲哭無淚,這傳令官非得上去後好好參自己一本,這段時間秦罡到處辦案,不在自己凡間府祇長留,這傳令官每次找他都如逆旅迢迢無儘頭,此次既沒抓到鬼,還當著傳令官的麵呼啦啦跑了,這種當麵放鴿子的事,就是秦罡臉再大也不夠賠的。
“那是本尊的債主……”他一回頭,見江晏提著水袋又灌幾口,“喝喝喝,你還喝,你個水裡爬出來的,老子待會兒就要被告上天去了你還喝!”
“金烏大神——金烏大神——呼呼——誒呦喂啊呼呼,下官呼呼——可算是又雙叒叕追呼呼呼——追到您了!”
後又大喘幾口氣,繼而捋直了肺管,站直身子,從袖袋裡抽出冒著金光的卷軸,抖開後深吸一口氣,“咳咳,天帝有旨,金烏聽令,明日東出碧海暘穀扶桑樹西至虞淵全線豔陽高照。”
“啊?全線都要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