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踏入鬼門關,半截身子入黃土。
九幽玄冥,無間地獄,一條黃泉路,直下幽都府。
秦罡不比燭龍,地府燭九陰可以從時空生死界直下幽都,而他得走鬼門關。那種跨過鬼門關時形魂剝離的感覺很奇異,仿佛身體不受心神控製,要非得形容起來,有些像凡人所說的鬼壓床,神誌清醒,而身體一動不能動。
然而這隻是暫時的,等到兩隻腳都跨進鬼門關,這種詭異又令人不爽的感覺就消失了。凡人跨進鬼門關,肉身還留在外邊,而秦罡、江晏這些上神,身體直接虛化也就跟著進來了,隻是比魂魄慢那麼一小步。
這對於他們來說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江晏算是在上一回的刺殺中留下了心理陰影,蹙眉不肯下虞淵。虞淵黑水裡,他裂了內丹,差點神殞了。
“鯤神,這回下去順便也查一查上回刺殺你的那個鐵片,那東西對你太危險了。”秦罡說得輕鬆,好像被那鐵片傷到是因為江晏自己太弱,但他知道,若是那天鐵片戳在他自己身上,他也受不了。這等隨時可以戮神弑仙的危險之物,還是要查清楚為妙。
秦罡說著,在江晏分神去思索鐵片的空子拽著江大公子的領子往下一跳,江晏的掙紮僅有一瞬,下一刻就入水了。
秦罡抽出腰牌向前一亮,“鎮九陰司辦案,守關小鬼速退。”
下潛數十米,突破一層水牆,那一邊陰冷卻乾燥,“這裡是地府外圍,沒什麼鬼,要到忘川城才比較熱鬨。”
江晏理整齊衣領,“要去忘川城,也沒給忘川城統領大人下拜帖,貿然來訪有失禮節。”
“禮節個屁啊,那廝整日裡沒個正行,想當初還是這混賬隱瞞我前妻的消息,叫我差點翻了他忘川城。”
他,連打兩個噴嚏,覺得有什麼不妙的事情衝自己來了,而且此刻來的這個人,仙階要比自己高得多得多。他知道等他感到不妙連忙爬起來卷鋪蓋要開溜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乾脆變化做一個吊死鬼也在路上飄。
而此刻,森羅殿已經堅閉門而不出【1】,一眾鬼差作鳥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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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鯤神不常來?”秦罡領著江晏往忘川城走,遠處有幽綠鬼火,起初是星點,再連成線,最後成片,映出整個忘川城的輪廓——是一具骸骨。
江晏沒有回答他,望過去,這樣的冷絕令他不舒服,如同北冥千萬年亙古不變的黑暗,壓抑,迫使他覺得窒息,許久沒有感覺到的寒意從四肢彙聚到尾椎骨,再直衝意識海。
——心裡少了點什麼,就像是被剜去了。
他不回答,反問秦罡:“你為何不去北冥,天地造物之初,你就不去嗎?”
“天地造物……之初,”多麼久遠的事情啊,據說那時天地混沌,秦罡是在開天辟地之後的很多年才出生的,“不記得了,我隻記得父帝母神告訴我們兄弟,不以光照北冥。”
“有何緣由?”
“天地陰陽相合,有光照的地方,就必有黑暗,這沒什麼。何況,父帝之命必有其緣由,天命所歸亦毋需質疑。”不過,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2】。
江晏又問,“那你們去過嗎?”他不相信這樣的金烏神鳥們會乖乖聽令行事,不然也不會落得個射殺十九的下場。
“去過啊,當然去過。”秦罡嘴角勾起源於內裡的笑,遇一飄搖而下油紙傘,得一遺世獨立佳人歸,從此愛意肆虐心間,兵荒馬亂,再無寧靜。
江晏點頭,女鬼曾說過,“北冥千萬年來當真永無光明嗎?”恐怕說的就是這個了,秦罡幾千幾萬年的情史,偶爾跑到北冥和金翅鵬私會是很正常的,但那跟他江晏有什麼乾係,他就是個接盤收拾北冥爛攤子的。難道在旁人眼中,自己對秦罡的那點小心思這麼明顯嗎?
江晏否定。那麼女鬼所說的話必然還有彆的解釋,他看向巨大屍骸狀的忘川城,他的確不常來,地府幽冥,比北冥黑暗還令他覺得不適,總覺得接近這裡,就接近了未知中的危險,明知前方險阻卻還要飛蛾撲火的宿命感使他背後發涼,那是對把自己放在祭台上獻祭般的絕望。
“鯤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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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城是鬼城,鬼氣森森,然並沒有死氣。相反,紅紅……綠綠火火熱鬨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