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秦罡手裡拿著連夜一路上報最後呈遞到鎮九陰司的卷宗，一邊看其內容，一邊頻頻搖頭，“這些個凡人，可真會遣詞說話。”

——鎮九陰司從成立以來，從來就沒有像這個秋天一樣這麼忙過。

先前女鬼連環殺人案才告一段落，這邊又出了事，大半夜裡把秦罡從府中叫出來。秦罡作為太陽神鳥，平日裡若不是被他那些個狐朋狗友叫出吃酒，作息異常規律。他大半夜裡被叫醒，睜眼就見六耳獼猴手捧卷宗小心翼翼遞上來，預示著第二天必然是個陰天，沒準兒還會下雨或下雪。

*

案發地，院子裡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

陰森森的，白色縞素乎來飄去，棺材板如同劈柴散落滿地，走在院子裡，生生是怕被掛住了脖頸成個吊死鬼，亦或是被棺材板絆倒與碎肉殘肢親吻。

總是首尾難兩顧。

“前些天，我與江公子去了方員外家盯梢女鬼，”秦罡撥弄著手底下的一條腿，突然又拿起來湊近了細看傷口斷麵，“方員外一家行善積德，命數可謂上上等，這是招惹了下麵哪位，遭受這等醃臢事？義莊裡開棺碎屍，多大的仇啊。這世道，可真是惡人長命百歲，好人橫遭劫難，江公子？——進來進來，彆在門口杵著——你說是不是？”

秦罡沒因為江晏成了自己的顧問換稱呼，這就讓秦罡手下各位摸不清江晏到底是在什麼位置，便也跟著叫公子，金毛犼不知他同為天人，隻是聽秦罡和燭龍說他就快飛升了。儘管快要飛升，但畢竟是凡人身軀，他生怕這身嬌體弱的凡人還沒飛升就被染了屍氣病死了，“江公子，請戴上麵巾，莫要沾了屍氣。”

江晏也不多說，與先前相比，他自認如今和凡人差不多，麵巾掩住口鼻，隻留狹長雙眼。他麵容線條明晰，在麵巾的襯托下眉眼深邃，看上去有些硬冷，然而在那微微上挑的眼尾裡收斂了淩厲。金毛犼眉間一跳，他似乎立刻就知道了這位江公子留在老大身邊的原因，這眉眼，嘖嘖，可真像老大前妻，可憐這麵容姣好江公子隻是替身得不到真愛。

秦罡沒看江晏，反是一把回手勾住金毛犼，按著他的後脖子湊到斷腿前，鼻尖和腿就差不到半寸便貼上了，“金毛小犼啊，你是不是想被扒了這身金毛退回僵屍從頭修煉？”

“不不不，不想，老大，我不想！”

秦罡聲音冷酷，“說，你是不是吃了？”

“……就，就……就一口，一小口……”

“那也不行！說過多少遍，屍首不能隨便吃！死者為大，你怎可毀其屍身？又不是沒判給你屍首吃！”秦罡把金毛犼按在地上給那條腿磕了一個頭。

“可是我忍不住，而且屍身早就毀了，就剩一條……”

“看你從僵屍修成犼也不容易，氣運、功夫哪個不到位都成不了今天，千年萬年都忍了，怎麼就忍不了這一口？”秦罡後牙咬得緊，手下一緊，從喉嚨裡壓出一句：“吐出來！”

“唔——哇——”金毛犼被卡著喉嚨吐得地上血肉模糊，江晏彆開眼。

秦罡提著他脖子後麵的一小叢白毛，“滾回去老實呆著，等案子完了再料理你，叫旱魃過來。”

六耳獼猴從善如流通了女魃的靈驛符，抱著紙筆站在方家義莊外麵，和一眾鎮九陰司官吏一樣低著頭研究腳下的小石子，裝作不知道裡麵發生了什麼。

*

旱魃來時見金毛犼耷拉著腦袋，眼圈泛著紅蹲在方家義莊牆根，看六耳獼猴屏息凝神低頭做沉思狀，小心擠過來，“怎麼回事？”

六耳獼猴呶呶嘴，“咱們頭兒的意思，待會兒頭兒叫你，你進去就知道了。”

*

“怎麼，惡心？”秦罡從一攤血泥裡拈出一塊兒肉，比對著斷腿上的缺口貼上去，“他僵屍修犼不容易，多少次抽筋扒皮斷骨碎肉才得來的一身金毛，算下來估計得幾千年。”

“你要我勸？”

“鯤神不勸？”

江晏攏著口鼻上的麵巾，“不勸。”

“江公子好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