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所說的“白毛小子”,是鎮九陰司頭頂的禦史巡查官。入冬之後快到年關,各大考核功績的差使基本都陸續開始了。
這為專門給鎮九陰司配的禦史巡查官先前做過拿妖捉鬼的道士,後來又遁入空門改信佛,再然後從空門中還俗此刻專修儒學,偶爾還看看諸子百家各方言論,可謂在有限的壽命裡博采眾長,換言之是個天才。
然而在這些凡人看來不死不滅的神仙妖精眼裡,唯一突出的是這白毛小子天生有點慧根,和平素凡人比起來有些許不同。
秦罡被緊急叫回來,留了個分身中途通時空生死界去南海請了小龍臨時給片區改換成了陰天,好在是秋冬季節,秦罡親自上天當值時間少。事態似乎異常緊急,六耳給秦罡通完靈驛符就飛也似得跑回事發之處,就留江晏在秦罡府裡等秦罡回來。等他到鎮九陰司衙門時,那巡查禦史坐在廳裡,在如山的黃紙裡翻閱,六耳能說會道,把這個凡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是嗎!?那你們司長最後怎麼從火裡走出來的?”
“我們司長會禦火啊,禦火術您知道吧?從那火場裡走出來,半點都沒被燎到,把那個小男孩救出來以後啊,男孩兒他爹他娘見我們司長就跟見了神仙一樣,差點沒立個牌位供起來。還有前一陣子,有個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就去那個‘似水流年’謀財害命,您知道嘛,那個蘭兒姑娘就是我們司長領人去救出來的,不然早就扔到亂葬崗去了,呶,人現在還在後麵躺著呢,救出來以後,還得治好才算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那他怎麼發現的蘭兒還活著?”
“害,那個老媽媽報官了,我們司長去了一眼就看出來了,不瞞您說啊,我們司長,那可是見過神仙的!”
“噢!——那可真是得道的高人啊……”
……
秦罡進門的時候,就聽到以上談辭,他抹了把臉,一時覺得有些好笑,這禦史官兒雖然有慧根,但畢竟還是凡人,六耳說的是事實,然而話裡話外忽悠的成分還是很多。秦罡有點慚愧。
六耳已經把禦史官兒忽悠的暈頭轉向,急得想見識見識這位“得道高人”,這不,“得道高人”就來了,不光是來了,還疾步迎進來,“誒呦,禦史大人!快裡麵請快裡麵請,劉貳愣著乾什麼?快去沏茶啊……”
“哎呀,禦史大人久等,秦某斷沒有輕慢禦史大人的意思,這昨日受了風寒,今日本想著告假,您瞧瞧,我這診帖都還揣在兜裡呢,”秦罡把江晏看病的診帖抖落出來,笑嗬嗬遞上去,“禦史大人可想看些什麼?秦某來給您引路。”
這位禦史官兒啊,人間官場上品階不大,但是與年終的俸祿大有關係,所以秦罡眼裡,他就是自己的頭頂天。秦罡巴結討好,隻求著把他哄高興了,考評得個優,最好是優上,爭取年前就把先前不小心曬死的麥地而罰的款給補齊了。
——其實秦罡以為曬死麥地也不全怪他,那天他在天上發光發熱,恰恰就見到一對兒人間夫婦忙完農活兒雙雙把家還,這心裡頭就想到了和鵬的曾經種種,一個不留神,就沒控製好。
“我想……”禦史官兒舔舔嘴皮搓搓手,“我想看你禦火。”
秦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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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視九天十地的金烏大神為了五鬥米折腰。
秦罡攢了個火圈,叫門口汪才以原形——繡球獅子狗的樣子從中間跳過去了,他覺得自己當個神仙當到這賣藝的地步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最後破罐子破摔乾脆還表演了一個光腳趟火海——就從大火裡麵走過去,讓禦史小老兒拍手叫好了一路。
“果然是高人,有這樣的九司在,人心必能安定,”臨出門,銀發銀須的禦史官兒拍拍秦罡的肩,“小夥子有前途,好好乾。”
秦罡把他送出去,把僵硬上揚的嘴角用手抹下來,“哈,你高興了,總能給我評個優上了吧?”
秦罡有信徒,然而信徒供奉的東西基本都不是能在凡間當銀子使的物件,玉帛之類還好說,那犧牲【1】豬牛羊頭總不能搬來繳罰金。人間通貨還是得靠吃皇糧。
正當他認為這波皇糧穩了的時候,卻又聽那禦史官兒遠遠回頭道:“你們司,還是少去幾次鼎鮮坊為妙,那賬做得實在太假。”
“劈嚓——”
天雷不敢劈秦罡,然而秦罡真切地感受到晴天霹靂已經到了自個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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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秦罡回府時,提了個拿麻布包好的豬頭。
江晏本坐在亭子下試圖調理神息,見他回來時身後沒有跟著提著食盒的眼熟跑堂,隨口問了句:“今晚不吃鼎鮮坊了?”
“不吃,吃個頭。”
江晏以為他還在生氣,便不吭聲回了客房,尋思著這兩天出去找個人間住處,畢竟老住在金烏大神的府邸也不是個事,順道掐算了一下凡人的節日,打算在鬨廟會的時候去擺個攤算命賣符,據說能大賺一筆。
在盤算畫符的黃紙和朱砂從哪裡進貨時,秦罡抄著個炒瓢踹開了客房門,“還不過來幫忙?”
“你揮舞個這器物作甚?”視線向下,見秦罡手裡提了個豬頭,“你,你又何必提頭來見?”
“去你的提頭來見,”秦罡將豬頭扔過去,江晏一把抱住與豬頭對視,“還不快過來幫我拔豬毛。”
他說吃個頭,還果真就是吃一個頭。
片刻後,江晏坐在許久沒有煙火氣的廚房裡,麵前擺著一個碩大的豬頭,手裡拿著一個小竹鑷子,扒在那個頭上那上麵細小的毛一根一根捏出來。秦罡在一旁燒水。
一個時辰後,江晏頭昏眼花,抬頭看向燒好了水坐過來一同拔毛的秦罡道:“要不然,今天還是辟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