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把讙放下地，拍了拍它的腦袋示意在此稍等。跟著掌櫃的過去，隻見櫃台後麵有一向下的階梯，裡麵黝黑——像是沒有儘頭，下麵傳出一聲瀕死沙啞的喘息，是沒力氣慘叫而泄出的痛苦，他站住，掌櫃的回頭瞅了他一眼，“怎麼，後悔了？”

他咬了下舌尖，搖搖頭。掌櫃的哂笑，“下去了可就沒法兒反悔了。”

正說著，木質的樓梯發出乾澀的“吱呀”聲，伴著一聲一聲沉悶而踉蹌的腳步聲，一個衣衫襤褸幾乎不能遮體的鬼抱著滿滿一懷的冥幣走上來。

隨著他一步一步走上來，光從他腳下開始往上照，那鬼臉色青白，嘴唇還在發抖，見到江晏站在樓梯上麵，目光漸漸有了焦點，卻仍是麻木，好像被剝奪了即使身為鬼也會有的情感。

江晏問掌櫃的：“他賣了什麼？”

“我們會為主顧保守秘密，當然，自然是賣了好東西，我們這兒隻收好東西。”說完，掌櫃的帶著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想好了嗎？下不下去？”

江晏點點頭。

“走吧。”

*

“哐，哐，哐，哐，哐，哐……”

“你是怎麼死的？”掌櫃的問，這是地府裡最常交流的話題。

江晏腦中飛速旋轉，他身上沒有什麼致命傷，衣著完整，淨爽華麗卻似大家公子，看著清瘦但並不像是生了什麼病，於是他道：“吃飯嗆死的。”

掌櫃的：“……”

陳舊的木質階梯發出均勻有節奏的腳步聲，似乎非常深，以至於走了許久才看到下麵拐角處出現一豆幽綠的燈火，“這是哪？乾什麼的？”

“你既然來了，難道不知道這是乾什麼的去處？我們的買賣就在這兒進行。”

江晏腦子裡第一個蹦出來的是“似水流年”的老鴇那笑盈盈的抹了許多粉的臉，但想到慘叫聲，又覺得這裡不像是那種去處。他的尊位就是鎮鬼守護神，麵對鬼，他自然無所畏懼，不答那鬼，側身超過鬼掌櫃的便往下麵走去。

轉過拐角，裡麵有一張黑色的床，另外還有個圍著圍裙的鬼在用瓢舀水衝洗床麵。一股血腥味兒迎麵撲上來，江晏頓時捂了嘴彎下腰去。

——他看到靠牆的架子上掛著一幅熱騰騰的還冒著熱氣的腸肚，旁的桌案上，還擺著心和肺。

“又來活兒了？這個是賣啥的？”那衝洗床麵的隨口道。

“還沒說呢，”掌櫃的靠在一邊，和那鬼交流了眼色之後用下巴指了指江晏，眯著眼，“一個人來的。”

那個乾活的頗有意味地重複一遍，“一個人來的。”

“交給你，我上去招呼生意去了。”

乾活的揮揮手，示意交給自己。

江晏扭身一把推開掌櫃，奪路就要上去。

“走得了？”掌櫃的揮出一個結界，“早問過你決定好了沒有，走下這七七四十九個階梯，就是簽下了契約，你還走得了嗎？”

結界，隻有兩種人能隨意揮手布下，一種是神仙，還有一種是魔。這掌櫃的絕不是神，便隻能是魔。

這是不正常的，忘川城的統領是葉行，葉行是個做鬼已經做出神識的鬼，早很久就已經位列仙班，換句話說就是在天庭上都掛牌的鬼差，和十殿閻羅能平起平坐，神魔界限分明，一個神，斷是不允許地府魔域的人來到自己的屬地開作坊，還是這種黑作坊。

江晏強行運轉內丹，劇痛之下掌間聚起神息欲破除魔息構成的結界，然而地府中環境使然本就不利於神力發揮威力，更何況他江晏的內丹本就殘損，結界僅有一絲鬆動，隨後立刻恢複原狀。

掌櫃的自顧自走出結界，“竟然是個神仙啊，我這店裡果然是收好東西的地方。”

“秦罡！”

“秦罡？太陽神鳥也來了？”掌櫃的似乎挺驚訝，然而又笑道：“白費力氣！這結界之內，你試試叫破嗓子，看他能不能聽見。”又道：“先前來這裡的一個才飛升的小神仙，那一副心肝腸肚可是賣了個好價錢。”

江晏頓時毛骨悚然。

“彆覺得奇怪，這鬼市裡，買這些東西的多了去了，還有的賣手腳，身體發膚都是能換冥幣的東西，人世間沒揮霍夠，下來胼卻一切也要再享受一把，還有的上輩子窮了一輩子，下來了這不就有辦法搞來錢財，反正最後都要喝孟婆湯投胎轉世，都是亡命徒，怕什麼？奧，對了，你是神仙，可能還有點舍不得，沒事，很快就過去了。”

“可若靈魂缺損，以後生生世世都短命！你們這是黑心生意！”

掌櫃的撐著下巴，偏著腦袋滿臉認真，“誰說不是呢？可喝了孟婆湯，誰又能記得住呢？以後生生世世都是糊塗短命鬼，卻隻道一句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殊不知自己給自己作下的孽要世世輩輩還。”

聲音越來越遠，伴隨著腳步聲，那掌櫃的一步一步消失在黑暗裡。

江晏再次強聚神息，正要扣在結界上，手腕被“啪”一聲捉住，隨即整個人被向後一帶摔在滿是血水的地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