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徹靈魂深處的嘯叫,在虛妄之中拉扯江晏的神誌,他覺得自己的耳朵裡在流血,但又分不清到底是血海中的血反灌進雙耳。
血海怨魂如找到了目標一般,撲上去,撕咬。他無法掙紮,隻得發出一聲絕望的痛呼,這種直射靈魂的痛楚讓他簡直要瘋癲,他就像一隻被群狼環伺的羊,漸漸地不再抵抗。視野漸漸模糊,最後出現在視野中的,是幼讙四爪撥開血水,奮力向自己遊來……
在徹底暈眩過去之前,周遭景象突然明晰起來,繼而拉長抽象,他仿佛喪失了知覺,隻知道自己的身體在向下沉,沉進無底的深淵。
然而下沉的過程並未持續太久,須臾後腳下就有了堅實的地麵,睜眼,讙圍在自己腳邊撒嬌,但它已不再是幼崽,而是成獸,背後的條紋愈加清楚,赫然組成了一個字——“菁”。
江晏伸出手,沒來由道:“——小菁,是你嗎?”
“喵嗚啊!”讙撲上來,撞了江晏滿懷,去蹭他,如同久未見主人般熱切,那隻獨眼中滿含著淚,是喜極而淚目。
江晏有幾許木訥,抱著站起身來有一人高的異獸,環顧四野。
——血海的景象蕩然無存,他身處無儘荒原,長風卷過曠野,帶著細沙和灰燼飛向地平線那邊青灰色的蒼穹,幾叢枯黃的野草荊棘在氣流中發出乾澀窸窣的細響,斷枝落葉在勁風下打個旋,成為更小的碎屑,繼而為灰,消失不見。
江晏單薄利落的身形在身前被拉長投在地上,長袍束腰廣袖隨意,長發衣袂隨風在空中飛舞,仿佛整個人都要被利風吹走。
此,古戰場也。
遠方天邊不周之山巍峨,身後為天門入雲,他倏地轉身,看到雲端天兵天將厲兵秣馬整裝待發,打頭陣的是一個熟悉的身影——秦罡。
與他們對陣者為何?江晏極目遠眺,不周山下突顯黑壓壓一片番幟,上書“魔”。
濃厚暗沉的魔息從不周山腳下漸漸升騰,片刻便充實了大半天空。身披烏甲的魔將舉刀直指半空同樣身著黑色戰袍的秦罡,秦罡冷酷的麵容不露絲毫破綻,從身側劍鞘中緩緩拔出赤翎劍。
魔將踩著魔息上至半空,秦罡迎戰,真火雲燒紅了半邊天,紅與黑撞在一起,青灰色的天幕轉眼被劃成紅黑相間碎片。
“鏗鏘——”
神兵相撞,激起的火花掉落在地麵上,瞬間點著了枯草,燃起熊熊大火,他能聽得到火海中大地的尖叫。江晏退開些許,看著秦罡與凶悍的魔將鬥爭百十回合,手心裡捏了一把汗。
他突然背後一凜,感覺到了什麼一般看向魔族陣營,眼皮狂跳間,隻見一支飛箭直射向秦罡!
“秦罡快躲開!”
然而來不及,箭頭沒入秦罡的心口,從後背穿出,帶起漫天血花,金紅色的金烏血落地成火,大地陷入灼熱的火焰中燃燒著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恨不得灰燼吹飛,不留一物。
卻見秦罡僵硬著,從半空中落下來。
“秦罡!”江晏的手不住地顫抖,天門中的天兵天將一擁而下,一時間短兵相接,天地間神魔混戰。
暗無天日。
“秦罡!”他從雲端掉下來,落在野火燎燒著的曠野上,江晏疾喘著撲上去攬住秦罡,隻見箭傷處黑色的氣息順著血肉爬滿全身,秦罡氣息漸弱,“秦罡,振作些,我救你。”
江晏果決一振袖子露出光潔的手臂,手掌呈刀狀指尖神息鋒利,眼看就要劃過腕上的動脈血管!
“啪!”
秦罡捉住他的手,氣若遊絲道:“不要這樣……”
身邊神魔混戰,沙場血流成河,江晏看不見,他發出自己都聽不真切的慟哭,“不——不要——”
江晏覺得自己被拆成了兩半,另一半站在痛苦著的這一半身後,冷漠茫然地看著卷曲在地上哭泣到抽搐的自己,如看著一隻被拋棄了的難過的不知所措幼獸,因為茫然和不解而憐惜不起來。
——我為什麼會如此傷心?不過就是有些好感,可為什麼會同失去了摯愛一般……
二者忽然合一,感覺被狠狠按進另一半身體,江晏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痛,每一截骨頭都在痛,痛楚再沿著神經直到五臟六腑,讓他難以抑製的想蜷縮起來。
空中一聲雄渾鐘鳴,緊接著傳出伴著魔息的人聲轟鳴在耳,震蕩在場所有人的心中——太陽神鳥金烏殺戮過重,當浸血海萬世不得超生。
“我看誰敢!”
江晏站起身,周身氣勢淩厲,“我身為守護神,亦為戰神!誰敢傷我摯愛,我殺了他!”怒吼震徹天地,漩渦般的風刃從江晏腳下卷起,狂風大作中,江晏法袍飛舞,身側突顯一堵光牆,江晏伸手進去,從虛空中拔出一把古刀!
那把刀長三尺有餘,烏桃木柄,沒有護手,刀身修長筆直卻滿是鏽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