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照”符籙的移動,溶洞向裡麵亮去。金烏瞧著不遠處那一小撮亮光,實話覺得有些鬨笑,鵬催促他跟上,溶洞裡細小洞穴甚多,誰能料到那幕後黑手會藏在哪個旮旯拐角。此刻若是走散了,又如何能找回彼此。
金烏誠懇道:“擔心黑的話,我可以幫忙的,總強的過一紙符籙。”
卻見鵬搖頭,“不能有熱,若是頭頂的冰川融化了,整個北冥都要泛濫,我不想分心加強隔絕你光熱的結界,況且對麵不知是何方妖孽,小心為妙,若是鬨出太大動靜,眾生恐有騷動。所以……你可以隻發光不發熱嗎?”
“這……到還真是超出我的能力範疇了。”他太陽神鳥至高無上,素常不做這些多想,光是在自己的權限範圍內就可以達到為所欲為了,從未有過凡事為著民生思量躊躇的習慣,此番在北冥見到這裡的守護神,隻道其辛苦非凡。
“無妨,你較少處理著些事務,跟著我走便好。”
金烏道:“都是幾千歲的神了,這點事還是會乾的,你若信我,可以分頭去找那廝,也是省時省力,我會收斂神息,以素身前往。”
“若遇險阻,卻不能以神息擋之,你又當如何?”
“無法啊。”金烏側頭,思忖著,緩緩道:“那便隻好喚天不怕地不怕的北冥金翅萬裡月月鳥——來救我啊。”
鵬涼涼挑了眼皮,那眼裡明明白白寫著:都幾千歲的神了,這點事都解決不好。這話卻不明說,鵬問:“我如何衝破這厚重岩壁,又是無數石鐘乳,來到你處?”
“先前所用的‘時空生死界’,不就可以瞬時穿過層層壁壘麼。”
金烏所提出的方案是沒有實施的可能的,鵬的秘術時空生死界的確可以輕而易舉地跳穿過幾乎任何事物,但這是有限製的,鵬時空生死界能夠到達的地方,隻能是他去過的,若是沒有去過,那麼就算在時空生死界中,又如何辨認方位呢?
——除非是做個可以移動的標記。
“做個標記吧,鵬,在我身上,”金烏說,“這樣無論我去了哪裡,你都能找到我,不會丟的。”
鵬淡淡的出了一口氣,手指在空中畫了一道符,金色的符印落在金烏的掌心,融了進去,“這是界符,你現下也可以進入時空生死界了,若是遇到難以解決的事情,蓄神力用這隻手劃開時空,跳入時空生死界便好。”
金烏照樣子揮了下手,隻見麵前空間隨著手指劃動被撕開一個黑色的空洞,裡麵幽幽檀意蓮香伴著寒氣輕飄飄掃了金烏的鼻尖,金烏沉了聲音,道:“好哇。”
鵬沒接話,往後退了一步,“便快去吧。”
“這便使喚上了?”
他歪了頭,耳邊的一綹發絲垂在空中擺了幾下,輕輕道:“嗯。”
金烏抱笑招呼了手,“行,供你使喚,隨便使喚,”洞穴裡“照”符遠遠映得他的臉明暗相間,下頜鋒利剛毅,“那我便跟著你的‘照’字符走,有事喚你。”
他邊說邊走遠,鵬沉默著看著他的背影,直到金烏在甬道裡拐了個彎,再也看不到了,鵬似乎放鬆下來一般沉下肩膀。他搓了搓潮濕的手心,做賊般咽了口唾沫,又覺得自己不該因為金烏的一言一行而緊張——如此太沒出息,強裝無事渾身僵硬在彆的出口設下結界,隨後僵硬著走進另一條甬道。
*
甬道內潮濕悶熱,鵬心跳得厲害,總是有些不妙的預感,要知道神仙的預感都是非常準的【1】,覺得要出事,那就基本上逃不出個大概。
“照”符順著甬道兩邊光滑的石壁往前推進,金烏閉了雙目,企圖以天眼看穿層層障壁,去看看鵬此刻到哪裡了,順道再看看在這溶洞裡到底藏著些什麼牛鬼蛇神。
視野猛地暗下去,繼而從四周開始向中間亮起來,身邊情景灰暗卻通透,那邊,鵬的剪影按刀潛行,那身姿利落挺拔。
金烏一時有些失神,那天在縱天崖之巔,也是這樣的一副身軀,仿佛永遠都不會為任何事物所彎折,那副後背,那後腰,裹在潮濕織料之下顯示出的是那副軀殼的主人經過時光打磨而涵養出的氣節,就算是著糙衣草履也擋不住那副雍容與華貴。
金烏不禁想:他就是這樣在這暗無天日的北冥收拾這攤爛山河嗎?幾千萬年如一日,獨自一人,時時刻刻還要看著人間發生的生離死彆,看著自己的信徒遭受生老病死的苦痛,卻不能施以援手,還要看著,他的信徒信仰破滅而棄他而去。
卻無能為力。
他不禁探出手,順著那道剪影的輪廓一下一下如同在安撫那樣一隻遭受欺淩的幼獸。忽然覺得這是一種褻瀆,再然後,他神色黯下去,自暴自棄地想,褻瀆就褻瀆吧,沒有彆人知道的。
既然已經來到了鵬的身邊,就要想方設法幫助他走出這樣的困境。
*
石壁與鐘乳滑膩,空氣中硫磺的氣味裡夾雜著若有若無的血氣。
血氣,意味死傷。
金烏下意識掩了口鼻,戰爭、疫病、天災……屍山血海在他上萬年的生命中更迭不斷,雖然那些痛苦並為發生在他身上,但他每日於天上巡遊,饒是鐵石心腸也會扼腕歎息。
他黯然一瞬,抬頭見“照”符翩飛著向前探路,金烏從那淡淡的憂傷裡脫離出來,“鵬?在?”
不多時,金烏聽到,“在,何事?”
“無事,就是確認一下。”
“……嗯,這邊也暫且無事。”鵬回答。
又過半刻:“鵬?”
“嗯?”
金烏:“無事,喚你一聲。”
“……嗯。”
如此十數次後,約麼半刻:“鵬?”
“……你最好有事。”
“嗯……”沉默淹沒金烏的心思,岩壁頂上水“滴答”下落,落在他身上,浸透了外袍,“你衣裳可是濕了?”他問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