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金烏伸手攔住鵬,順手幫他把氅衣脫了掛起來,“你出去一天了,回來休息片刻,幫我看著點燉鍋,水少了就加點水,我去去就回,還有,彆拿你的去換,萬一給信徒們換回去了多尷尬。”
這種事情鵬遇到過,金烏也遇到過,很多神仙都遇到過,雖說最終是換來物品了,可是信徒拿著自己前些時日貢上去的東西連連表示真是見了鬼了。
鵬順從地脫了大氅,“那我看著火。”
“彆把魚燒糊了,乖,”金烏用手指刮了鵬的側頰,“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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鵬端了把椅子坐在爐灶旁,端詳那鍋裡乳白色的魚湯,忍不住用小勺舀了一勺送進嘴裡。
湯中冒起一個連著一個泡泡,白汽從鍋裡向上飄。
一勺又一勺,湯漸漸變少,鵬拿過水罐向裡麵添了些水,不知過了多久,湯再次見底,但這一次鵬沒有喝,水是被熬乾的。
鵬坐不住了,金烏說很快就回來的,但是過去這麼久了,湯都熬乾了,還沒有回來。
鵬麵色冷峻地站起來劈手劃開時空生死界,在古源村時,金烏就接受了時空生死界的標記,鵬可以輕易找到金烏,他跨步進去,在金烏標記處打開出口。
他一步跨出去,隻見血海在腳下翻湧,他在墜落中調整身形,眼見就要墜入血海,半空突然爆出一團金光,金烏俯衝下來,用翅膀接住了他,將他向上墊起來,這一墊給了鵬化形的時間,鵬轉身顯出原形,與金烏一起飛向血海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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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中低等魔物通通潛下去,岸邊的兩位一個是鎮鬼守護神,一個是光芒萬丈的三足金烏,這兩人都是妖魔鬼怪的克星,此刻同時駕臨血海,其威力不可小覷。
——他們對於魔物來說,都是死神一般的存在。
然而這兩人似乎並不在意魔物們的看法,也並沒有把魔物們現在的狀態放在眼中,甚至壓根就沒有注意到他們。
岸上,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四周攏著低氣壓,他們沒有看對方,但沒有任何妖魔鬼怪會忽略他們之間的關係。
沉默似一場爭鬥,誰先開口誰就敗了一般。
許久,些許個魔物探頭探腦往這邊瞅,好奇這兩尊大神到底在搞些什麼名堂。
鵬終於忍不住了,他壓著聲音道:“在這兒被人當酒後談資很有趣嗎?”
“……你早就知道天庭那些老頭不會對你下死手對嗎?縱天崖如果失守,魔域便直通天界,這在縱天崖建成之初沒有一個神官意識到這個問題吧?他們欣然接受這根天柱為擎起天界所做出的貢獻,但沒人意識到魔物也順著縱天崖可直登天界,直到我在戮神台把你帶走,縱天崖長時間沒有你的神力鎮守。”
金烏背手望著縱天崖,屬於鵬的神力在縱天崖上熠熠生輝,讓血海魔物不敢靠近分毫,“那麼當初你一言不發,心甘情願被雷劈是為了什麼?是真的想誘魔域攻上天界還是想博得我的同情?”
鵬露出難以想象的驚訝之色,嘴長了半天才說出一句:“你在說什麼?你不是去換鹽嗎,怎麼到這裡來了?”
“是換鹽,”金烏撩了一下掛在腰間裝鹽的小口袋,“不過我還聽到了一些言論。”
他終於轉過身來看向鵬,“他們說太陽金烏終於來北冥了,他們的祈禱被守護神聽到了,金烏的光芒照進北冥,驅散了盤踞北冥千萬年的怨憎惡,驅散了那些藏在陰暗裡的惡魔。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已經解開了對我光與熱的結界,直到今天。”
“……”鵬低下頭,遠離金烏那一側的眼角瞥向血海對岸的魔域,“我……我最近太累了,信徒們都不信我了,結界很耗神。”
“你在騙我,你的信徒減少的確會使你衰弱,但在眾叛親離的大環境下,剩下的虔誠信徒信念卻更強,人心給神明的力量將永無上限。”金烏的脊背似乎不那麼直了,他那不可一世的氣焰似乎也蔫了下去,“你……”
鵬深吸一口氣,血海腥熱的空氣讓他嗆咳一聲,“上戮神台,我確實殺了生魂,受罰無可厚非,我沒法爭辯,那個時候,但凡我說出血海從縱天崖可直上九重天,都是對天界發出的赤裸裸的威脅,我該怎麼辦,他們會覺得我的存在就是威脅,到那時,我才真的沒有活路了。”
鵬腦海中飛速旋轉,金烏聽凡人說的話,知道了自己已經解開了結界,金烏想到“欺騙”二字,最多就是失望和生氣,理論上隻有兩種直接的反應,一是轉頭直接離開北冥與自己冷戰或者一刀兩斷,二是回去質問自己,斷然不會屈尊降貴下地府來血海邊上。
那麼,就是有什麼人告訴了金烏有關縱天崖的真相,讓金烏降臨血海一探究竟。
鵬將視線從血海那邊的魔域收回來,抬起頭的過程中目光變得真切而深情,他望著金烏的雙眼,“金烏,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先回去,你聽我解釋好嗎?”
“你不用解釋,”金烏遲了半晌,看著鵬最終不忍心再說什麼,“血海魔物的話我是不會相信的,他們和你作對上千年,有話必然是會撿著壞處說,現在你隻告訴我,你是真心的嗎?”
“……對我。”
鵬舔了舔牙齒內側,在指甲刺破被掐著的手指皮膚的同時說:“是的,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