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湧進口鼻,江晏環視四周,常年在血海中掙紮的魔物們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萬千惡鬼都望向他,愈來愈重的恨意從一個個原本空洞麻木的眼瞳中投向江晏。
江晏冷眼掃過這些個十惡不赦永不入輪回的魂魄,他天人法相在這至汙至濁的境地裡一塵不染,於汙濁中淨得格格不入。
魔物從江晏身上聞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這是個是溫和中帶著淩厲的異類,這是一個神——他和沉浸在血海中的那副胎骨有相同的氣息,那具胎骨的主人在千年前,一刀劈開了人魔兩域,陽光照進魔域血海,眾多鬼怨在刺目的日光下魂飛魄散。
在這千年裡,魔物想儘辦法在那具胎骨上報複,去啃咬,去毀壞,可奈何那隻是一具被打入地獄的骨頭,真正的本體並不能感受到,這隻是源於僥幸存活下來的魔物最原始最低等的破壞發泄而已。
此刻一個真真正正的神降臨血海,在眾多魔物的包圍下,被仇恨環繞著,維持著搖搖欲墜的平衡,隻需要一個火花,就能打翻這樣的微妙,讓這些幾近癲狂的魔物對江晏發起自殺式的進攻。
江晏掌下暗自蓄力,在地府神力受壓製,他現在不是鵬,他的力量遠沒有曾經強大。
在這樣的數量壓迫下,又有上一次在魔域被追殺的狼狽經曆留下的陰影,江晏不敢托大,若是此次沒拿回菁古,又被魔物知道了目的先下手為強,那麼再想奪回菁古就難上加難了。
魔物們紅了眼,眼看著就要撲上來,江晏蹙眉蓄力,正當最後一根絲即將拽斷之刻——
“叮——”
周遭魔物如陷入彷徨之中,那股厚重的殺意偃旗息鼓了。
江晏回頭,卻見不遠處一個白發四散在血水之中的魔物緩緩遊了過來,他眼睛一眯,這是個熟人——銀靈子。
“北冥守護神,彆來無恙。”
江晏聚攏神息護住雙耳,以防被銀靈子的幻術套進去,“你困住這血海中的魔物,是為了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上神與上次所見不一樣了,想是重新結丹神力已然恢複,便不消擔心被我這小小亮魔獸蠱惑視聽了。”銀靈子在距離江晏一丈遠的地方停下腳步,抱拳拱手,道:“鯤神,在下雖為上古魔神,可在下這數萬年來並未害人,隻求自保,先前多有冒犯,還望鯤神恕罪。”
“‘從未害人’?若不是本尊記錯了,你數日前趁本尊虛弱暗害本尊不成,怎的是‘隻求自保’?”
銀靈子深深一揖,“實乃被迫才出手,是無奈之舉,且,那也是為了上神能接觸到您的胎骨,現如今神魔大戰又起苗頭,我不想被卷入紛爭。”
江晏不動聲色,聽他繼續道:“我乃亮魔獸,能預知未來,我看到了一些東西。”
“什麼東西?”
“蓮華盛,天地滅,碧血長空為鬼劫;蓮華凋,北地絕,九幽不再神佛哭。”
江晏微微揚起下巴,語氣中沒有夾在絲毫情感:“原來這句話是從你這裡傳出來的。”
“他們用這句話恐嚇脅迫,但在在下眼中,這是在不遠的未來會發生的事實。”銀靈子打個響指,血海虛空中出現一塊幻境,江晏看過去,是滿眼的蓮華,“上神之力突破尋常因果,或許可以改變在下預見,但上神若繼續做現在在做的事情,恐遭不幸。”
江晏指向靜靜沉寂在海底的胎骨,“這片蓮海不算大,你知道本尊真身有多大嗎?這點血不算什麼。”
“銀靈子,你告訴我這些,恐怕並非隻是想止戈休戰趨利避害吧,消息不會白給我,你想要什麼?你方才所述先前謀我是被迫為之,我且問你,那人可是魔尊?”
銀靈子聽此垂下眼睛,“我雖是魔,但魔尊脅迫不了我,指使我的另有其人,上神問我想要什麼,我可以告訴上神指使我的是什麼人,但上神要幫我一個忙,”江晏示意他繼續說,“有愛人,但她在鬥爭中死於非命魂魄卻被封印在器物上,逐鹿之戰後我不得不躲在魔域不能與她的魂魄相守,我希望上神能讓我去人間……”
“不可能,”江晏冷聲打斷,“你雖不想害人,但身為魔物,且不說你懼怕金烏,單就是神魔不兩立,我就不可能讓你上到人間。”
“我可以不做魔,我願意放棄魔的身份,我隻在夜裡……”
話未說完,銀靈子卻在此時倏而向後退去,江晏猝然轉頭,隻覺得一個什麼東西擦著自己的臉飛了過去,定睛,隻見秦罡在遠處拋出赤翎劍刺向銀靈子!
“秦罡!住手!”
憤怒的鳥兒被一個黑黢黢的結界籠罩著,江晏看得出來,那是葉行的結界,看來秦罡又欺壓葉行了。秦罡聽到老婆大人的命令,一揮手,赤翎劍堪堪停在銀靈子的鼻間,銀靈子的冷汗在血海中蕩開,臉難看得要哭了。
秦罡並沒有把劍收回來,他眯起眼睛遠遠盯著銀靈子,“指使你傷害鯤神的人是誰?牙縫敢蹦半個不字,我隻管殺不管埋。”
銀靈子本還想用這個情報換取江晏一個承諾,此情此景他是不得不說了,若不然命都沒了,還想如何與愛人廝守呢?
他做了個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