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生死界裡，偶有乾淨的一角隻有燭龍言語之聲。

秦罡和江晏沉默著對視一眼，他們知道射日箭是人間怨氣所化，卻不知道這些箭是天庭神官鑄造。

那麼多歲月過去了，秦罡也見識到了這三界無數人情世故以及黑暗肮臟的交易，他對九位兄長之死已然不再悲憤，隻是每每想起就會有淡淡的哀傷，如今知道竟然是被自己人背後捅刀，心中湧起的卻是失望之後的淡然。

他們盼金烏盼得要死，怕金烏怕得要死，又恨不得金烏去死，若不是因為這世間真的不能沒有金烏，秦罡早就被這天界眾神啃得剩不下半塊兒骨頭。秦罡的價值，在那些神佛眼裡僅僅在於金烏的不可替代。

燭龍低聲笑了起來，“老大，你當這滿天神佛對你畢恭畢敬，人間信徒對你磕頭叩首，真的是出於敬仰嗎？他們是有求於你。就像我在人間不過一個人麵蛇身的怪物，但在這地府，卻是一個品階不高，卻能實權在握的燭龍使者，殺不死，滅不掉，天庭地府，何人耐我？”

他繼續道：“但是，這世間有一些人不需要你，是誰呢？就是我們深處地府的妖魔鬼怪，我們孑然一身，無所依靠，無所羈絆，更無所顧及。”

秦罡身在局中，或許摸不清燭龍所說之言中有一定刺激他的成分，但江晏曾經也試圖利用金烏，做過不少見不得光的事情，他此刻冷眼旁觀，聽得出燭龍的企圖，便出言道：“你繼續說你的，金烏的價值幾何與現下的你無關，階下囚，便做階下囚該做的事情。”

燭龍稍一瑟縮，他倒是清楚江晏的性子——這人能下一刻翻臉不認人，手腕足夠合情合理地搞死這一世的自己。

他就連表情都乖了起來，繼續道出他知道的事情。

*

大弈曾經是人，就算變成了鬼也改不掉為人時刻在骨子裡的貪婪，當下打量了玄曾，問：“你是什麼人……鬼？”

“我與你老相識，時過境遷，你竟然不認識我了，”玄曾抬起手，指尖冒出了些許黑色的氣，“我的主子，你可還記得那留在天上的最後一隻金烏。”

大弈警惕地看著玄曾，擔心這個鬼是天庭派來為他重提弑神的罪名，玄曾用雙手抱著自己的頭，對大弈說道：“我是那支被旁人拿走的箭，你以為我為什麼存在？天庭那麼多神仙，他們不知道金烏不能全死光嗎？”

“我又為何存於世間？我本神兵，就算用不上了，也應該在天地熔爐被銷毀，我為什麼會被投入凡間輪回？隻因為他們要把我藏在芸芸眾生之間，留作他用。”

“你我現在為鬼，再也不需要金烏了，我願意此身，送你上尊位。”

玄曾跪俯在大弈腳下，“你曾為我主，同胞送你登上無極之位，今日我再拜你為主，助你射殺金烏，成再世之榮光。”

在那不久之後，金烏與太陰宮【1】月老吃酒犯了事被指責，一怒之下向北來到了北冥，見到正在縱天崖平息鬼怨的鵬，從此墜入愛河。

但由燭龍所述，那次鬼怨聚集鬨事，是有預謀的，就連金烏和天庭的矛盾，也是有一個重要之人在幕後推了一把。

*

之後的事情江晏和秦罡都知道了，隻不過帝俊起初並不同意他們在一起，後來又忽然準許，這其中不知道又有何變故。

秦罡側頭，他不願意正視心中的那個非常合理的猜想，他覺得帝俊同意他與鵬的婚配，其實是想讓鵬這個天生逆骨替自己最後一個兒子去死，同時也讓金烏渡過此生的情劫，一箭雙雕，金烏再無威脅。

秦罡看向江晏，心頭五味雜陳，他慶幸鵬沒有死，他又為鵬的未來而擔憂，因為千年前的陰謀陽謀未儘，千年後威脅尚存。

他看著燭龍，“那麼大弈是怎麼被推上魔尊之位的？”

“玄曾不小心殺了上一世的我，從此世間再無射日箭，玄曾用命換來的機會怎麼可能就這麼被白白浪費？”燭龍道，“鵬哥後來入魔了，被拔毛刮骨剃肉浸血海，你們昭告了天地結為一體，那麼北冥生靈對鵬哥的憤恨同樣也會對金哥有作用，鵬哥你逃了，你的債由金哥替你還。”

燭龍冷笑一聲，“鵬哥，大弈此人為何能在天庭扶植登臨魔尊之位，你還不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