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車子裡黑漆漆的,電台裡正在播放晚間新聞。
“財經新聞播報,為您帶來最新的財經資訊。林氏集團財報顯示,旗下子品牌Dasein一季度營收133億,同比增長19%,實現扭虧為盈。Dasein是集團繼承人林秩上任後接手的子公司,本季度取得的成功或許釋放出林秩即將接班的信號,作為集團繼承人,林秩……”
一隻手從暗處伸出來,旋了下車載電台上的旋鈕,電台反應遲緩,發出呲呲的電流聲。
林秩從擋風玻璃後摸出一包煙,晃出一根來點上。
“啪嗒”一聲,幽藍色的火苗從小巧的金屬殼裡躍出,把他的小半張臉攏在橘色的暖光裡。他單手攏著煙,眼睛眯起來,睫毛在眼尾拉出一道細而銳的影子。
車載音響切到娛樂版塊,開始播報圈裡的八卦新聞,“《月亮永照》電影籌拍”這個話題被大小媒體翻來覆去炒了小半年,男一號遛遍了圈內所有當紅男藝人,最近炒作流程剛走到小生路予傾。
營銷號下麵的粉絲已經很熟練了,清一色的“非官宣不約”,隊形整齊得很。
或許是老天看不上這種不入流的扯頭花大戰,今天一早終於爆出了一個有憑有據的重量級新聞——
“《月亮永照》出品方變更。”
早上點開詞條,全是網民在展望新一代慈善家的誕生。
下午一官宣,風響就變了,各家紛紛抱走自己的“哥哥”,表示莫挨老子。
這種事情原本不算罕見,版權到期,資金周轉不靈,市場風險提高,出品方都會轉手版權。
可天宇是業內出了名的財大氣粗,燒了半年的宣傳費,轉頭就送給彆人做嫁衣,媒體紛紛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意味,開始大肆揣測起來:
“據業內人士爆料,恒星娛樂或將成為《月亮永照》最大出品方,這條新聞一出,那可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恒星娛樂究竟是何方神聖呢?有一個名字,你們一定知道——宋頤。”
主播念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哼笑。
嘲弄,輕佻。
帶點幸災樂禍。
林秩壓著後頸,明明白白地聽到了這聲笑,他眉頭蹙了一下,又不著痕跡地舒開。
大眾對一些特定的標簽情有獨鐘:名校光環,出色皮囊,鐵血手腕,再加上一點風月場上的事。
這些字眼淨往一個人身上壘,能把人捧到比天還高的台上去了,然後再叫他摔得粉身碎骨。
黑色的speedster隱沒在夜色裡,火星一明一滅,風中夾雜著一股薄荷味。透過淡淡的煙霧,林秩向遠處眺望,有幾顆樹被海風吹得歪斜,黑影在夜色中晃動。海水在漲潮,潮汐湧向堤岸,發出規律性的水聲。
車輪從石子堆上碾過來,莊硯周降下一邊車窗,低著頭衝林秩喊了聲:“大爺,你能不能開個燈,烏漆麻黑地參禪呢?”
林秩手指尖蓄了一截煙灰,聞言抬了下眼睛,這位財經新聞的常客長著一張過分俊美的臉,他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中呈現出幽暗的深綠色,猶如一對色彩瑰麗的寶石。
播新聞的大概是三流電台,畫風不大正經,主編煞有介事地講起了花邊新聞:
“宋頤一手捧出了蘇見瑜這尊三金影帝,對蘇見瑜有知遇之恩。誰想到風頭最盛的時候,蘇見瑜卻提出了自立門戶。當年大眾紛紛揣測,這場出走究竟是合約到期,還是舊情破裂呢?
說起這蘇見瑜,自打他離開恒星娛樂,那可是風頭無兩,不僅合作名導,還闖蕩好萊塢,躋身世界名流;反觀老東家恒星,雖然每年都投資了表現不錯的商業片,但卻一直沒能發展成業內一流公司,資源平平……”
八卦就是這樣,老調重彈也有人愛聽。
宋頤隔三差五就就要被媒體拉出來遛一遭,什麼力捧,什麼舊情人,什麼情啊愛啊,洋洋灑灑,比電視裡拍的還要纏綿悱惻。
電台裡的主播還在對宋頤的履曆如數家珍,林秩聽到後來,終於膩了,抬手把電台摁掉:“不聽了。”
“這就心痛了?”莊硯周陪他聽了一耳朵,還要嬉皮笑臉地湊上來討打。
沒想到林秩直接笑出了聲。
“那倒沒有。”他邊笑邊說,“恒星那個體量能做出這樣一番成績,到了娛樂號嘴裡都隻算是資源平平,可見這個圈子裡跳得高的都是小醜而已。”
“娛樂號懂個屁的娛樂圈。”莊硯周也跟著他笑,“這話是這麼說的吧?”
林秩笑著笑著,靠倒在椅背上,這位年輕的執行總裁背影孤峭,如同沉默的山巒,他目視著夜色中模糊的地平線,突然淡聲說:“但有時候,我也會相信一兩樁。”
“信蘇見瑜真是買來的影帝,還是信他真跟宋頤鬨掰了?”莊硯周慣會插科打諢,“你信這些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林秩側過頭:“我麼……信他心思真的不在這行上。”
恒星娛樂每年的投資一直保持著謹慎態度,一年的電視劇和電影加起來攏共也就兩三部,貴精不貴多,雖然捧出過蘇見瑜那種咖位的大拿,但賺頭也有限。
娛樂市場瞬息萬變,每年都有數不清楚的新人要冒頭,恒星就這麼細水長流地過,對掙錢好像不那麼上心。
這種不冒頭不爭搶的性格,居然要去跟天宇那種富得流油的老牌爭,還讓他給爭贏了。
實在是……有點叫人意外。
莊硯周點點頭:“這倒是,我聽說他在公司內部已經不管賬了,就把控一下質量。大把的時間都用去搞彆的了。”
“搞什麼?”
“誰知道?”莊硯周手指在方向盤上一敲,“他老爸五十好幾了,沒準暗地裡惦記著分老爹的權呢。”
莊硯周說到這,突然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可惜這個權也不好分啊。”
他賤嗖嗖地朝著林秩看了一眼,正打算開□□料點八卦秘辛,遠處突然響起引擎低啞的咆哮聲。
明亮的光束順著盤山公路照過來,林秩的眼鏡邊泛著淡淡的金光,他衝著路口晃了一下頭,那裡有一溜兒的超級跑車像流星般劃過去,打頭的那個風格很猛,火紅車身如同一把暗紅的火,車輪碾地,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嘶——”莊硯周一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麼,“這群祖宗永遠都那麼鬨騰。”
祖宗能當祖宗,那當然是有原因的。
他們倆到的時候,停車場裡滿滿當當都是超跑。什麼場合開什麼車,這地方就不是個正經地方。
林秩語氣有些猶疑,開口問:“你丫不是把我綁來非法營業場所了吧?”
“什麼年代了,我們談生意還犯得著用這種昏招嗎?”莊硯周無辜地舉手,順便把鑰匙扔給門童,“正經飯局,彆的沒有。”
他上一句話音剛落,下一句就踩著自己的尾音補了句:“人傻錢多的主倒是還挺多。”
他說這話時正對著一輛紅色的812,林秩掃過去一眼,就認出是剛剛打頭的那輛。
先先見了車,馬上就見了主人。
車主人比車更顯眼。
這座莊園的主人附庸風雅,入門就造了假山流水,一張屏風攔在中央,畫的是一樹紅粉海棠,俗得叫人啞然失笑。
車的主人就站在屏風外,他中短身材,踩著厚底鞋也就一米七出頭,燙一頭黃毛錫紙燙,光戳在跟前就能晃得人眼睛疼,
偏偏還是個話多的,他回頭跟人說話,那公鴨嗓隔著老遠都能聽見:“靠,這地方有格調啊,我在皇城根下也沒見著那麼氣派的房子!”
瞎拍馬屁。
林秩捅了下莊硯周,食指朝著屏風的方向點了下:“這誰?”
莊硯周隔著燈火瞧,也沒太辨出那臟兮兮的影子:“你不認識?”
林秩不接他的招,胡亂扔了條思路:“飯桌上見過?”
莊硯周誠實地搖頭:“我還真沒見過那麼聒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