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家長為什麼打他的電話?
然後這個問號又被他自己摁了下去。
這號碼還是他自己給出去的。
宋頤緊急聯係人就一直寫自己的號碼,雖然各屆班主任對這事耳提麵命,但可惜他平日裡掉鏈子的次數,裝得一手好蒜,愣是沒露出半點端倪。
時間久了,都忘記有這麼一回事兒了。
宋頤清了清嗓子:“你好,我是宋頤的爸爸。”
“……”
女聲親切而慈祥:“你猜我是不是耳背呢,宋頤?”
宋頤眼神發木。
得,台不用拆,自己垮了。
“我是你的班主任薑映月,今天是開學第一天,你怎麼沒來上學?”
宋頤從床頭櫃抓起一瓶礦泉水來喝,再清了清嗓子。這樣他的聲音聽起來就不會那麼糟糕。
“……我迷路了,老師。”
“你是江川本地人,忘記了嗎?”
宋頤宛如一個恢複出廠設置的半智障:“忘記了。”
“你不會是還沒醒吧?”
宋頤掐著眉心,總算是找回了自己的聲線:“好吧我攤牌了,我一不小心回市一中上課去了。”
“那趕緊回來吧,從市一中騎車到實驗,得騎一個上午呢。”
。
他這新班主任也是個滿嘴跑火車的。
“用不著一上午,半小時足夠了。”
“好,那我就等著你大駕光臨。”
手機從指尖滑落,宋頤從床上站起來,他走出幾步,感覺地板上有一股奇怪的重力在拉扯他的身體,好像一切都在下沉。
宋頤定了一會兒,然後反應過來是低血糖的症狀。
他扶著牆緩過勁,從最近的櫥櫃裡摸出一顆水果糖,再給自己接了一杯熱開水。糖分發揮作用沒那麼快,宋頤反手撐著櫃子,等待著這一陣眩暈感過去。
他晃晃悠悠地打開房間門。
門外,擺放花瓶的角幾橫陳在地,花瓶裡的水澆在實木地板上,水漬已經乾涸了,殘花零落,委頓於地。
一隻碎碗滾在門邊,隨著門吱呀一響,咕嚕嚕地滾向宋頤的腳踝,和它配套的碟子落在前方半米,已經粉身碎骨,看不出原來的形狀了。
瓷片殘渣落在桌上,椅子上,地板上。
哪怕站在一地狼藉裡,也可以想象出昨晚的慘狀。
窗戶是打開著的。
清晨的風帶著一股樹葉的香氣從窗外透進來,草木香漂浮在鼻尖。
老小區的隔音效果差,大約是有人趕著出門上班,防盜門撞出沉重的碰響。
宋頤靠站在牆邊,脹痛的腦子像是一鍋粥,他走向洗手間,試著擰開門,但阻力很大,費了點力氣才推開。
洗手池裡的水已經滿溢出來,正順著台階邊緣嘩嘩地往下淌水。
是宋夢然早上走時沒有關水龍頭。
地上積起了水,很滑。
宋頤把洗手池的塞子拔掉,再將地漏附近的臉盆扯開,地麵上的水才開始淌動。
地板上泡了不少東西,餐巾紙掉在地上,已經被水浸透了,一整卷都黏在地板上。
宋頤的舌頭頂在口腔上顎,感覺到口腔中彌漫開一股很甜的澀味。
他把糖吐掉,用手肘撐在洗臉台上,草草地洗漱後去扯紙巾,扯了個空。
他抬起頭,從鏡子裡看向自己,鏡子裡的少年臉色素白,眼瞳漆黑,水珠正順著他臉龐的輪廓向下落。他凝視著鏡子裡的自己,慢慢地將這副冷漠的神情藏起來,如同戴上了一張溫潤好看的假麵。
他出門穿過客廳,踩進運動鞋裡,從玄關拎起書包,飛快地推開門往外走。
實驗的校服是最簡單的白,天還熱,被外套覆蓋的皮膚不太舒服,宋頤把袖子擼到手肘,衣鏈敞開,一腳邁進燦爛的陽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