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雅靜的蘇宅,這會兒更靜。屋子裡好似就燭火發出一點細微的聲音,餘下便是她的呼吸聲。春喜在外間,竟然是一點動靜都沒怎麼發出。
白天睡太多,晚上睡不著。蘇千軼一時半會兒沒能醞釀出睡意,便在心頭數數。她不知道彆人撞到頭會怎麼樣,得了離魂症又會怎麼樣。她隻知道自己對人對事記不得,對日常生活瑣事好似又不覺得陌生。
心底是有點不安的,但……
她右手再度貼上暗格處,唇角止不住上揚。
地契、銀錢、值錢物件!
嘻,她是個有錢的大小姐。
那點不安,被妥帖和善的家人以及錢財安撫平了!
燭火有燃儘時。不知道入了幾更天。蘇千軼揚著唇角數了半天數,勉強再度困倦。她正打算徹底入眠,忽聽見極其輕微的“哢”聲。
蘇千軼睜眼,帶著些微迷糊慢慢轉動腦袋,側頭看向發聲處窗口。視線剛一落到窗口,她當場忘記呼吸,瞪眼驚恐看著窗被一陌生男人拉開。
這一刹那,她頭腦一片空。
男人對上視線,詫異微頓,隨即露出淺笑,手指在唇邊比了一個“禁聲”。他利落翻到屋內,很快來到床邊,輕聲問她:“頭還痛嗎?”
蘇千軼被熟稔的問話驚到回神。
等等,你誰啊?我和你之間是什麼關係?
她弟隻有十五,在國子監。這人衣冠齊整,眉眼看著明顯成年。太子和她相敬如賓,連春喜都如此說,肯定也不是太子。
她!失憶了!她!房間裡有個男人!男人和自己關係!不簡單!
蘇家肯定有護院,卻沒攔住人。能夠如此輕車熟路進門翻窗,必然不是第一次來!這是私情!這是偷會!這是給太子戴綠帽!
蘇千軼惴惴不安,身子繃直,麵上處驚不變,極其乖巧:“你是?”
男人輕歎:“當真什麼都不記得了?”
蘇千軼更乖:“嗯。”
男人:“我是你夫君。”
蘇千軼頭痛到這回要長第三個腦袋。
要窒息了。
她一個未來太子妃,怎麼會有一個夫君?搞沒搞錯?她和男人真的在自家私會?自己房裡私會?
她活了那麼多年一手好牌,折騰出一個“夫君”攪合掉所有。要是被太子或者皇帝知道,蘇家人所有腦袋都不夠砍的。
不行,不可以。
她難怪撞了腦子。必然是上天要叫她撞清醒一點,不要犯下大錯。
蘇千軼慢慢抬起身體。
男人本能伸手過來扶,動作自然到好像他們平日就如此。蘇千軼猛改緩慢,直接警惕一把拽開。
嚇出自己一身汗,蘇千軼坐穩,虛弱擦額角。
開玩笑,男女授受不親。
太子頭上不能綠啊。
蘇千軼往男人那兒瞥了眼。男人哪怕在夜間昏暗燭火下也難掩身上的矜貴氣質。她注意到了他渾身上下透露出的消沉。
大半夜翻入蘇家的商景明是在沉默消沉。他兩輩子沒被太子妃拽開過手,眼眸黯淡如夜色,清楚知道自己今晚來得冒失。
上輩子那些事,僅剩下他一個人記得。
這輩子猝然醒來,發現蘇千軼撞到腦子失憶。他一下便怕了,怕自己重來的一次是夢,怕他一踏錯惹來比上輩子更糟的結局。
商景明情緒難控,神情陰晦。他從睜眼到現在,沒有一刻鬆下心弦。以至於現在他完全忘記對失憶的蘇千軼說自己名字。
原以為陰陽相隔足夠傷,沒想還有相見不相認。悲傷外溢,對著蘇千軼隻剩沉默。
蘇千軼見男人消沉到半天不開口,長歎一口氣。
能不消沉麼?堂堂心上人是未來太子妃,注定和自己沒有結果。情感藏在私下夠糟糕了,當事人還失憶。慘上加慘。是個男人都沒法接受。
可太子更無辜!
太子對她頗為上心,送的蜜餞正在屋裡。現在憑白頭上青青一片綠。他好慘啊!
蘇千軼心情沉重。
好好一對男女,郎才女貌,奈何偷情。
她決定委婉讓男人知難而退,虛弱安分:“你不該來見我。”
商景明見蘇千軼受傷虛弱,想起兩人多年相敬守禮,驀然想起她最後一身紅衣逼宮奪位。奪位成功便是贏了嗎?未必。那是一條更崎嶇難走的路。
那些沒說出口的話,早該說的。
商景明難掩心頭情緒:“我不想再和你以禮相待。”
蘇千軼:“?”
你這個男人怎麼回事?是以為自己有十個腦袋?有一百個都不夠皇帝砍的!
商景明:“蘇千軼,我們之間……”
話還沒聽完,蘇千軼抬手止住。
她很無辜很柔弱:“我們之間清清白白。你今晚沒來過,我今晚沒見過。我頭疼。”
商景明頓了頓:“那我明天再來。”
蘇千軼:“……?”
你這男人,油鹽不進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