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憩片刻,葉平站了起來,一腳踢散火堆,掃進河裡,隨後向著村子前進。
葉平進村了。
葉平提氣縱身,悄無聲息飛騰一棟棟房屋之間。
黃土磚,大黑瓦,爛籬笆,有時能在院子裡看見一兩顆樹,極少有一口井。
葉平心意已決,隻有出手和不出手的分彆了。
她迅速看中一戶人家。
這家人估計女兒不少,晾衣杠上女子衣物比彆家多,大多是黑、藍、青之色,其中有一件青衣,被一隻雪白、修長、指甲略長的手探出兩指,一夾,那衣服便被抽走了。
風過無痕,除了少一件衣服,好似什麼都未發生過。
衣服到手,葉平急不可耐地飛出了小村,興衝衝往山間而去。
起先她隻是唇角帶笑,神情仍算矜持,待離人煙遠了,她便放浪形骸起來,四肢亂撲,眉開眼笑,這裡摘一片葉子,那裡抓起一直酣眠的鬆鼠扔出去,簡直宛若瘋癲。
鬆鼠睡得好好的,忽然被一隻手抓起來,又被扔到另一棵樹上,簡直是倒黴。
一隻尾巴勾著樹枝倒吊著的猴子,忽看見一個四肢纖長的東西手足亂舞地飄過去了,一陣吱吱驚叫,砸在落葉堆裡。
山林深處有一汪山泉,掩映在幽深樹木中,從來寂靜得瘮人。
忽然一件青衣不知何處飛來,落在了一根樹枝上。
隨後不知什麼撲騰一下砸進泉水中,濺起三尺白浪。
一塊無法分辨顏色的破布飛了起來,被扔到岸邊。
水麵漂浮著烏黑的長發,蜿蜒如蛇。
一張過分白皙的臉破水而出。
月光穿層層疊疊的樹的枝葉照到這張臉上,宛若映照新雪,素光迷離。
這是個猶帶稚氣的少女,流淌著冰冷透明水珠的臉上還有細細的絨毛。
也不怕寒邪入體,半個時辰後,徹徹底底地洗過三遍,葉平才穿上了那件青衣。
再將那件白衣洗乾淨,葉平思索片刻,帶著它回到了那個小村那戶人家,小心翼翼地將衣服晾到了人間晾衣杆上。
這白衣由雪光緞所製,比一般的綢緞價還高些,隻血河宗把銀子當天上掉的,任它多金貴的玩意,仙子真君挑完了隨弟子如何糟蹋,連葉平也不把它當回事,覺得它除了好看一無是處。
不過再不當回事,葉平也知道這件衣服能換幾十件農家的布衣不止了,此刻送去,隻當彌補。
走時,她又順了兩件布衣。
再度出村,她對原來落腳的某棵參天大樹也毫無留戀,帶著兩件布衣,投奔了那汪山泉。
累了便席地而坐,折騰折騰路過而無辜被抓的飛鳥,蹂-躪-蹂-躪出草而不幸遭捕的毒蛇,餓了便生火烤鳥烤蛇,野豬野兔自然也未能幸免於難。
黃昏,葉平忽見一從紅豔豔的花顫巍巍的開在枝頭,不由驚異,冬未過,山花竟已綻?
葉平盯著花看了半天,認出是杜鵑。
她有個師姐就叫杜鵑。
血河宗諸峰弟子少,於是不像彆的宗門分內門外門,隻按修為年紀分大弟子小弟子,常常是一個師父帶兩三個大弟子,再帶四五個小弟子,杜鵑就是葉平師父帶的兩個大弟子之一,稱作大師姐。
杜鵑師姐長得很美,皮膚白若雪光,眉目如畫,看著溫柔恬靜,實際溫柔是真的溫柔,但恬靜卻並不,常與小弟子玩做一堆,十分活潑,隻作為師姐的矜持還是有的,看著莊靜。
杜鵑有一個相好的師兄,在同峰另一個師父手下做大弟子,據說很快要成親。
也不知杜鵑師姐如何了,恐怕是凶多吉少。
更令人擔憂的是二師姐阮韻,她已是懷胎十月,生產在即,不知下落如何。
好在朝廷對於妊娠女囚還算寬待,總不會讓孩子沒斷奶就沒了娘。
葉平正為諸同門憂慮,卻不知風雲變換風雨將侵。
齊州州府旻城,一騎黑衣驚掠而過。
來人勢不可擋,手中華光一閃,守城吏哪敢擋?
那是朝庭仙吏的令牌,如今淩光宗奉朝廷之令剿殺血河宗,為行方便,淩光宗諸仙師亦得令牌。
其實無論是仙吏還是淩光宗的仙師,平日出路哪裡看過令牌?便是血河宗也是不敢相問放其自去的。
閻王打架,小鬼摻合什麼?
但如今卻命各處嚴查令牌,連仙道魁首淩光宗也表示配合,進出也賞一賞臉出示令牌,各宗各派仙師也不得不捏著鼻子,表示願與朝廷同氣連枝,與血河宗這等魔門不共戴天,否則各處雲遊的弟子都回不了宗了,在各處關卡被攔下,隻言疑為血河餘孽,為百姓安危計,無令還請勿輕舉妄動,隨意遊蕩。
好在非血河宗朝庭也並不為難,隻要各派亮明立場,不與血河宗同流合汙便可。
熾日朝庭也知此舉恐惹各派不滿,且各派明麵上雖與血河宗勢不兩立,但且不說各項利益往來,便是門派上下與血河宗千絲萬縷的姻親關係,又哪裡斷得開?
且朝廷越是雷霆萬鈞橫掃血河,且逼各派“自表清白”,各派反倒私下裡更與血河宗牽扯不清。
兔死狐悲,安知下一個血河宗不是自派?便是此戰做卒的淩光宗,也知此為與虎謀皮,日夜難寐。
但朝廷要的也隻是這份表麵功夫,以淩光宗為首,各派共拒血河宗,以證朝廷師出有名,乃是血河無道,天下皆討。
此騎黑衣,便是朝廷信使,得血河弟子蹤跡,匆匆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