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濃密然而極長的睫毛往上一揚,葉平睜開了眼。
“師尊快逃!”她神色決然,提著劍赤著腳往下一跳,劈了下去,然而眼睛圓睜著,牙齒緊咬著下唇,卻還是止不住的抖,藏不住的驚慌。
柳止後退兩步,避開這一劍,喝道:“葉師妹!”
葉平聞聲,劍帶著上身往柳止方向一擰,橫切過去。
柳止往右一折,翻身避開這劍,另一劍對著他的脖頸割了過來,他俯身前進捉了葉平的手腕,順著手臂滑到她肩頭叩住,手腕往右一推,將人壓到自己膝上,暫時製住,另一手連點她背上六處大穴,道:“葉師妹是我!”
葉平卻全然聽不進去,竟是要不顧筋脈損傷要強行衝開穴位!
柳止不得已,立刻解了她的穴,葉平緊接橫肘一撞柳止腹部,前臂上抬直取柳止咽喉,翻身騎壓住柳止,竟是要生生掐斷柳止的喉骨!
瞬息之間,柳止捏住她右手一拉,卸了她肩關節,隨後如法炮製將葉平四肢關節都卸了,葉平手一鬆,倒了下來,砸在他身上。
他這才逃出生天,攤在地上,呼吸急促淩亂,胸膛不斷起伏,兩眼翻白,身上的陳傷趁機開始興風作浪,他卻除了深深汲取空氣什麼都顧不上了。
葉平四肢不得用,趴在他身上,卻是眼珠赤紅,拚命往上掙紮,硬生生爬到柳止肩頭狠狠咬住了他的頸側!
柳止嘶了一聲,將她掀開,捂住了鮮血奔湧的脖子。
他匆匆止了血,臉色陰沉,看著地上不斷掙紮的葉平,冷笑:“葉師妹,第二次了。”
他青著臉盯了一會,最終還是去扶葉平。
葉平一聲聲淒厲地喊著:“師尊——師姐——師姐——師姐你在哪——”
她四處翻滾,一時又猙獰萬分大喝:“爾等朝廷鷹犬受死!受死!”
一時又喊:“放開我!放開!師姐救我!”
柳止沉默而疲憊地跪在地上,雙手撐地,低著頭,長發遮住他的臉,看不清神情,他靜靜地忍受著露歡之毒的痛楚,靜靜地看葉平一次次試圖爬起而失敗,宛若溺水之人的抽搐。
他仰麵閉眼,深吸一口氣,長長吐出去,睜開雙眼,伸手將葉平攬到懷中,緊緊抱住,右手捂住了葉平的下巴,左手擋住了自己的臉,嘶聲道:“葉師妹,這裡沒有鷹犬,勿怕,師妹,勿怕……”
葉平不斷搖頭,發出“唔唔”之聲。
她不斷地搖頭,脖子長長地往上伸著,眼睛往上睜,盛不住的淚水一顆一顆往下墜,瘦弱的肩頭左右搖晃,單薄的身體往上掙紮,試圖脫開柳止的禁錮,兩膝卻支撐不住,顫抖著往下滑。
漸漸的她的嘶喊變為低咽,柳止鬆開手,不斷撫摸她淩亂的長發,低聲重複著:“師妹勿怕、葉師妹、勿怕……”
葉平抽噎著,微張著唇,深深吸氣,顫抖的手伸,像在虛摸什麼,又像在找尋什麼。她的哽咽斷斷續續,喚的都是:“師姐你在哪……師姐你快跑……”
一個身影奔了進來,亦是披頭散發,衣衫不整,是賀徽,謝玢跟在她身邊,捧著一盤子毫針丹藥,疾步而入,後麵亂糟糟好幾個人,步履匆匆跟了進來。
賀徽兩三步走至二人身前,取了毫針蹲下,二話不說在葉平身上紮了十幾針,又給她喂了幾顆丹藥。
“你葉師妹走火入魔為何不來尋我!”賀徽目光失望而冰冷,厲聲斥道,“同門手足你竟也忍心看她受此折磨!”
謝玢扶起葉平,雙掌貼著她的背,為她梳理法力。
“師姐息怒!”謝玢見賀徽當真怒了,急忙勸道,“師姐日夜操勞,弟子們不忍你勞心勞力,怕是為此才不想驚動你。請師姐輕饒了他!”
柳止跪在地上,道:“但憑仙尊責罰,弟子誠心願受。”
“你這弟子——冥頑不靈!”謝玢搖頭,還是勸賀徽,“往常宗門中也常見走火入魔,倒不是什麼嚴重的事,當先之急是救治這小弟子,等她醒了再罰他不遲。”
賀徽威怒盈發,揮袖三振,思索片刻,最終抬手指柳止:“罰你給她煎藥,再默劍解三遍——暫先如此,待她醒了再行責罰!”
柳止叩拜:“多謝仙尊寬宥。”
賀徽冷笑:“隻是暫且如此,你先把她照顧好了,倒時再論加減刑罰!”
柳止應是。
前半夜兵荒馬亂,後半夜卻有煙花四處,響如奔雷,星火漫天,照徹孤窗。
炸響停了又起,屋內明了又亮,葉平躺在榻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始終睡不安穩,卻如何也醒不來。
拂曉將至,外麵煙花仍聲聲不斷,葉平終於掙紮著醒了過來。
她一掀被褥,光腳下地,一開房門,怒道:“吵了半夜還不——煙花?”
煙花逐綻,星火如瀑,夜明如晝,如夢如幻,不似人間。
院子裡也有同門正放煙花,見她醒了,十分高興,下意識將懷中的煙花分了一半給她,又道:“葉師妹你怎麼不穿鞋!衣服也這樣單薄!還不回去躺著!”說著將自己身上穿的外衣罩在她身上,催她回房間。
葉平接了煙花便跑,那件外衣飛了出去,她一把抓住,便跑邊回頭喊:“師姐衣衫明天還你!”
她想找個地方放煙花,然而一路都有同門,這些同門一見她便要問:“葉師妹你怎麼不好生歇著!”
葉平慌忙逃了。
終於找到了個僻靜些的院子,東北角有一座三層小樓,她一躍,踏瓦登簷,一路上了屋頂。
她點燃了煙火。
一朵火星飛出去,衝上天,綻開,隨後跌落,熄滅,再一朵火星飛出去。
煙花似雨。
她盯著煙花,有些癡迷。
“葉師妹醒了?”卻有一個煞風景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