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有馬貴將穩穩地提著兩隻又大又重的餐盒踏入CCG專屬醫院的大門時,天色已近黃昏。微涼的風已經初現急促之態,掀動連片的雲,使得夕陽為雲朵鑲嵌的金邊轉瞬即逝。成排的烏鴉落在醫院的屋簷上,飛起又落下時在地麵投下靈動而又抽象的影子。
CCG的專屬醫院是在CCG成立之初就一同建立的,多年來真金白銀地投入了大筆資金。時至今日,就和威名赫赫的CCG一樣,這家已經發展成一幢大樓的專屬醫院,在整個東京乃至整個日本都是出了名的設備精良、水準高超。但與東京其他醫院人滿為患的擁擠狀態不同,明亮整潔的一樓大廳除了正中央可供四人同時工作的寬敞導醫台裡站滿了護士外,可以稱得上有些空寂了。在導醫台護士小姐的協助下辦理探視手續的有馬貴將,本能性地將大廳掃視一圈,也隻看見了寥寥幾個自己完全不認識的身影。
“按照您手中的探視地圖和病房號就能找到天羽二等的病房,房門上掛有病人姓名,請確認後再開門。病人身體狀況恢複得不錯,但是仍然不能接受太長時間的探視,請您注意控製探視時間。”
有馬貴將禮貌地對護士點了點頭,輕車熟路地乘上電梯,來到天羽真理的病房門口。他敲了敲門,聽到屋內少女立刻響起的“請進”回應,才慢慢推開門。有馬貴將一進門就看到少女靠坐在病床上,聽見他進門就把手裡拿著的推理小說隨意扔在床上,轉頭對著他的方向笑意盈盈。
“我還以為貴將今天不來了呢,你後麵都不回複我的消息誒。2區的搜查情況怎麼樣?”
有馬貴將略微頓了頓,才反身關上了房門,一臉平靜地拆穿她:“你真的關心搜查情況?”
“誒嘿~”被拆穿的天羽真理也毫不心虛,她動作熟練地拉過位於床腳的床上小桌,理直氣壯地看著有馬貴將,“那換個我真正關心的——貴將給我帶了什麼好吃的!”
有馬貴將一邊和天羽真理一起把多疊餐盒裡的食物拿出來,把本就不大的床上桌鋪得滿滿當當,一邊很認真地叮囑她:“如果被彆人看見了,不要說是我帶的。”
“醫院就離譜,傷得這麼重還不讓我吃點好的,怎麼可能好得快啊?養病很消耗體力的好嘛!”天羽真理看著一桌子辛辣鮮香的食物,眼神亮得像是能放光似的。
有馬貴將竟然也同意她的話:“確實不能用正常人的標準衡量你。但也彆吃的太多了。”
“你放心,我知道。這部分零食和甜品麻煩幫我塞進櫃子裡,謝謝。沒關係,如果被醫生發現,我就說是丸手前輩帶給我的慰問品。”
有馬貴將向天羽真理投去了一個“你真行啊”的眼神,卻沒有反駁她的話。年輕的喰種搜查官在天羽真理已經迫不及待開始享受她白日裡時不時發短信向他點單的食物之後,才騰出手把身上的CCG製服脫下,整齊地掛到病房門口的衣架上。他顯然不是第一次來到這間病房了,對病房裡的陳設了如指掌,在天羽真理的注視下,從她沒有使用的臨時衣櫃中取出了醫院配備的玻璃花瓶,拿進衛生間仔細清理後,就放在病床對麵的桌子上。
那張被座椅環繞的圓桌上已經滿滿當當地堆滿了鮮花、水果和禮品,顯得喜氣洋洋卻也有些淩亂。有馬貴將自覺地承擔起收拾東西的責任,將禮品拆開分門彆類放好。他乾淨利落地撕開悶在植物枝乾上的彩色塑料包裝紙,將它們一隻隻抽出來,移到寬大的圓口玻璃花瓶裡。暖黃色的夕陽從窗□□入,落在藍發青年的眉眼發梢,不飽和的光線柔和了青年的麵部曲線,似乎稍稍驅散了常年縈繞在他周身的淡漠氣質。纖細筆直的花杆被他夾在手指之間,橫斜投下的花影印在他身上,被陽光略略拉長放大後仍然十分清晰。淺淡陰影與晦暗日光好像把有馬貴將當成了某種臨界交點,各自鮮明地在他身上留下痕跡,卻又相互融合,竟然讓他看上去比平日裡更像是一個凝實的人類。
天羽真理進食的聲音一時間慢下來,直到有馬貴將抬頭看了她一眼,她才咽了下口水,不明所以地說道:“貴將有想過去報個插花課嗎?”
“沒有。”有馬貴將老老實實地回答。
經過兩年的搭檔生活,他對天羽真理突如其來的奇妙想法已經日趨習慣,也漸漸有了自己的一套應對方法。而這套應對方法十分質樸,那就是在大多數情況下,都不要深究,因為說不定下一秒天羽真理的思路就會轉移到其他事物上。所以有馬貴將在本能地回答了一句後,根本不打算等她追問下去,而是按照自己原本的想法問道:“今天來了很多人?”
“是啊,估計是他們商量好了,真戶前輩一家和丸手前輩一起過來的。”
有馬貴將聞言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清淺微笑:“丸手前輩啊……他有把停職通知書一並交給你嗎?”
“不是吧貴將,你提前知道這件事卻沒有告訴我?”天羽真理故意用左手捂住胸口,誇張地作出驚訝受傷的神態,控訴地瞪著有馬貴將,我才離開這麼幾天,你就學會背刺我了?說好的同事愛呢!你好冷酷——”
有馬貴將動作輕柔地整理著瓶中的花枝,看也不看故作姿態的天羽真理,淡定道:“希望丸手前輩當麵訓斥完你之後不要再在辦公室裡發無名火了。”
天羽真理自知理虧,吐了吐舌頭,決定繼續吃飯,並且轉移話題。。
除了天羽真理和被命名為【梟】的喰種,沒有人知道半個月前CCG與這個神秘新生大喰的第一次正麵遭遇,究竟是以怎樣的結果收場的。當前來支援的特等搜查官在丸手齋的引導下,帶領成批裝備了特彆支援對策武器的搜查官再次進入24區F124時,新生大喰【梟】早已不知所蹤。真戶微靠在殘破的石柱上,鮮血從腹部渲染開去,讓她半個身體浸潤在一片鮮紅之中。而天羽真理則倒在地上,影流和羽赫劃出的深重痕跡在她身體下交錯,像是武器上故意留下的刻槽。從她體內流出的血液有了明確的前進路線,精準的沿著劃痕蔓延前行,竟在喰種搜查官們麵前呈現出猶如宗教獻祭般邪惡混沌的場景。
兩人的出血量讓前來支援的各位心裡發涼,趕來的戰鬥人員立刻變成了醫護人員的協作者。早就準備好的緊急醫療隊兵分兩路,一邊強硬地扒開緊緊抱住真戶微的真戶吳緒,一邊在有馬貴將的幫助下把天羽真理抬上了急救儀器。萬幸的是,無論是真戶微還是天羽真理,看似岌岌可危卻都有一息尚存,還有施救的微薄希望。
緊急醫療隊的負責人是個看上去十分文弱的醫生,深藍近黑的眼眸如同古井無波。他在把真戶吳緒、丸手齋、有馬貴將等人關在急救車門外前,冷靜又堅定地說:“她們兩位都是非常堅毅的搜查官,我們急救隊會儘力幫助她們,回應她們活下去的渴望。但也請你們做好最壞的準備。”
不知道丸手隊其他搜查官在等待真戶微和天羽真理的急救結果期間,這個所謂的“最壞的準備”做得怎麼樣,反正這好一番人心惶惶天羽真理全然不知。她的傷勢比真戶微要輕一些,蘇醒卻比真戶微晚得多,而且隻醒了一小會兒就重新昏睡過去,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在真戶微病房門口和真戶吳緒並肩坐了幾個晚上後又轉戰到天羽真理門口的丸手齋實在忍不住,又一次用拆門的力道去敲急救隊負責人辦公室的鐵門。
“天羽二等的腦電波顯示,她一直在睡夢和昏迷兩種狀態中不停切換,這確實有些奇怪。但是相對的,她的身體數值卻穩定得很快,現在不僅已經脫離生命危險,而且已經有明顯轉好的跡象。據我推測,她的身體在醫院營養劑的供給下,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自動判定進入了某種人類很少能達到的、類似於冬眠的狀態,並在這個狀態下實現快速自愈。”緊急醫療隊的負責人這次比在24區現場時溫和了很多,仿佛沒有聽見那絕對能稱得上失禮的象征性敲門,也沒有計較丸手齋推門而入的行為,耐心地向解釋道,“請不要擔心。如果是這樣,那她真正清醒後,身體恢複得會相對快些。”
緊急醫療隊的負責人猜得不錯,徹底醒來都的天羽真理完全不像是一個剛從死亡邊界線上被拉回來的人類。其中的一個表現就是在剛剛可以接受探視後,她麵對前來鄭重道謝的真戶一家,就能神色輕鬆地和他們交談,並且仗著自己是個病號,肆無忌憚地和丸手齋一唱一和,談論起真戶吳緒在見到真戶微重傷後種種寢食難安之舉。
“感情真好啊——”重傷臥床的天羽真理麵無血色卻精神尚好,拉長聲音帶著些調侃意味感歎著,讓真戶吳緒一進門就對她鄭重鞠躬的莊重心情蕩然無存,隻想以後等她好起來找機會打著指導局的名義揍她一頓。